孤獨的必要:神經元裡的祕密

孤獨的痛苦驅使我們尋找安全的人際關係,反過來也讓人類在互相合作和保護中得到益處,從而延續物種的生存。

 

編譯|Mumu Dylan

 

  作為一種社交動物,人類仰賴與他人互動才得以生存。多年前,芝加哥大學的認知神經科學家約翰‧卡喬波(John Cacioppo)提出:「我們作為一種倖存至今的物種,並不是因為人類特別敏捷或強壯,或是天生擁有利爪和武器,而是因為社會保護。」舉例來說,古代人類藉由群體力量捕食其他大型哺乳動物,或是共同抵禦猛獸的襲擊。「人類的力量源自於溝通和協作能力。」卡喬波說道。

 

  但這種強而有力的社群是如何開始的呢?卡喬波認為,社會關係的根源在於其對立面──孤獨。根據他的理論,孤獨的痛苦驅使我們尋找安全的人際關係,反過來也讓人類在互相合作和保護中得到益處,從而延續物種的生存。但孤獨仍然存在的原因,是因為它為社交動物提供了演化動力。正如欲望、飢餓或痛苦帶來的心理和生理折磨一樣,孤獨是動物尋求解決辦法、提高長期生存機率的負面狀態之一。

 

  假設卡喬波的理論正確,那麼肯定有某種內在的生物學機制,迫使孤獨的生物尋求與他人的互動;大腦中的某種東西必定讓我們在孤獨時感到不舒服,並藉著與他人交流互動得到紓解。麻省理工學院的研究人員認為,他們已經發現這種機制的來源,就在大腦中被稱為「中縫背核」(dorsal raphe nucleus)區域的神經元產生,這塊區域因為與憂鬱症相關而聞名(或許這不是巧合,畢竟孤獨也是憂鬱症的危險因素之一)。根據2016年發表在《Cell》期刊上的研究論文指出,刺激這些神經元驅使孤獨的小白鼠尋找同伴。這項研究也為卡喬波的理論提供了有力證據,並解釋大腦的特定結構與社會行為的深層連結。

 

「孤獨演化理論」認為人類對孤獨的敏感度具有遺傳性,就像身高和糖尿病一樣,每個人對孤獨的敏感程度和受到的影響也有所不同。

 

  2012年時,吉莉安‧馬修斯(Gillian Matthews)還是倫敦帝國學院的研究生,她在一次實驗中偶然發現「孤獨」狀態下的神經元。當時她正在研究古柯鹼對小白鼠大腦的影響:她為小白鼠注射固定劑量的藥物,並將每隻老鼠單獨放在籠子裡,然後在第二天觀察一組特定的神經元變化。對照組的小白鼠也照同樣步驟進行,差別在於牠們被注射鹽水而非古柯鹼。

 

  在馬修斯為小白鼠注射藥物的24小時後,她回到實驗室希望從小白鼠身上觀察到像神經元加強連結的腦部變化,從而找出古柯鹼上癮的原因。但令人驚訝的是,無論是注射古柯鹼或注射鹽水的小白鼠,牠們的神經元連結都呈現出相同變化,一夜之間牠們的某組細胞神經元連結都變得更強。現為麻省理工學院博士後研究員的馬修斯說:「我們一開始以為是實驗過程出了差錯,可能是做錯了某個步驟。」

 

  但她與研究同事反覆檢查實驗步驟,都沒有發現任何錯誤,因此馬修斯猜測實驗期間的其他環境因素可能導致這種變化。令她感興趣的是,兩組小白鼠的腦細胞皆產出了多巴胺,一種通常與愉悅有關的大腦化學物質。多巴胺會在人們吃東西、性愛或用藥時產生,但它不單只是愉悅的信號而已。大腦的多巴胺系統也可以變成驅使人們尋找渴望的物質,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基因研究員史蒂夫‧科爾(Steve Cole)說:「它不是因為你已經得到想要的東西才產生,而是產生以驅動你尋找某樣東西。」

 

  於是馬修斯開始測試將小白鼠移到新籠子中,觀察是否會改變多巴胺神經元,但無論怎麼變更實驗條件都無法解釋變化。最後馬修斯和研究同事才終於意識到,腦細胞的變化並不是對藥物做出反應,而是因為長達24小時的隔離。馬修斯說:「或許這些神經元傳遞了孤獨的感受。」

 

中縫背核裡的多巴胺細胞,揭示了「孤獨」狀態的神經元。

 

  小白鼠與人類極為相似,兩者都是偏好群聚生活的社交生物。將隔離的小白鼠從籠中放出來後,牠們會比以往花更多時間與其他同伴進行交流。馬修斯說:「我認為這揭示了大腦是如何連結,促使我們成為天生的社交動物,並保護我們免受孤獨的負面影響。」

 

  卡喬波在十多年前首次提出他的「孤獨演化理論」,認為人類對孤獨的敏感度具有遺傳性,就像身高和糖尿病一樣,因此每個人對孤獨的敏感程度和受到的影響也有所不同。 卡喬波表示:「遺傳下來的不是孤獨感,而且失去連結的痛苦。」在演化過程中,這種變異性有利於人類發展。卡喬波指出:「就像是某些社群成員害怕斷絕連結,因此願意奮不顧身地守護家園;有些人則願意出去探索,並希望回來時仍保有聯繫,與同伴分享他們的所見所聞。」

 

  小白鼠也展現出這種變異性。在馬修斯的實驗中,「社會地位」較高的老鼠(即贏得交配權、優先獲得食物和資源的老鼠)更容易受中縫背核刺激的影響,孤獨時神經元顯示出強烈地反應。換句話說,地位越高的老鼠越害怕孤獨,因此更拼命地尋求與同伴和群體連結;相比之下,地位較低的老鼠似乎不害怕甚至享受著孤獨,因為獨處使他們避免受到同伴的欺凌。

 

  這項新發現也帶來了新的問題:是先天的大腦神經元決定了社會地位,還是社會地位改變了大腦神經元?馬修斯正與研究同事計劃進一步實驗,試圖找出可能的答案。

 

 

圖片出處

NCBIViktoria [email protected]Dan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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