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我自己這邊:《殘影》

 

《殘影》的色彩表現非常強烈,甚至到了強迫觀眾直接的去思考背後含義的地步。

 

  「殘影」──長時間專注在一種顏色影像下,當看到第二種顏色之時,便會接收到跟真實不同的顏色,腦海裡留下了第一刻殘餘的影像 。

 

  Władysław Strzemiński對Afterimage的解釋。

 

  《殘影》的色彩表現非常強烈,甚至到了強迫觀眾直接的去思考背後含義的地步。

 

  Strzemiński在大學教授藝術史,對於藝術、色彩都有自己的獨特見解。第一個明白而直接的揭示時代背景的就是史達林的巨幅帆布被懸掛在Strzemiński居住的大樓外,一瞬間窗外透進來的光都被帆布的紅給染色,這一幕我想是有經過調色的,整個畫面就像被覆蓋了紅色玻璃紙的感覺,蘇聯統治滲透了整個波蘭。Strzemiński用他的拐杖劃破了這威權巨幕,代表著他後半生的不屈與波折。

 

一瞬間窗外透進來的光都被帆布的紅給染色,整個畫面就像被覆蓋了紅色玻璃紙的感覺。

 

  在蘇聯的統治下,無論是詩人或是畫家以及各種藝術表現的職業都應為政治服務,應該宣傳著馬列思想,藝術的表現只能是社會主義的寫實主義,然而Strzemiński對藝術有著不同的解釋,我們不能說他的創作是與政治分離的,劇中他的詩人好友尤里拉說道:「你的創作總是顯示時代演變。」,所以Strzemiński的畫當然不是單單的形式主義而已,他有著一個十分堅固的中心思想支撐他繪出他認為的藝術。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Strzemiński因為「政治不正確」而被趕出學校,學校的課被停開,所幸還有一群支持他的學生,當他們簇擁著教授要回他家聽講時,列寧的塑像從後方被搬運而過……。

 

  「得罪當局」的下場顯然不是逐出學校而已,Strzemiński是這所學校的創始教授,也是波蘭設計師與藝術家公會的創始會員,但他的會員證被停用了,他不再是「被認可的」藝術家,無法合法參與藝術工作,甚至無法買顏料。

 

  片中還有一個很有趣的角色,Strzemiński的女兒,她在美術館仔細端詳父親的作品,與其說敬重,不如說好奇或陌生,我認為她其實並不了解她的父親,不了解他的雙親之間,不了解他時常叼在嘴裡的菸。她在Strzemiński的房裡背誦充滿共產思想與個人崇拜的句子,她穿著大紅色的外套,她興奮的舉著象徵蘇聯的紅旗。

 

  她如同多數的孩子一般,也許不了解這個國家發生了什麼,就已步入歷史的岔路。而Strzemiński對她也並非不關心的,但他似乎也不太知道該如何表現,也許在畫家的世界裡,畫筆比唇齒能表現的更多。

 

Strzemiński的女兒,她在美術館仔細端詳父親的作品,與其說敬重,不如說好奇或陌生。

 

  Strzemiński在片中有句話:「這只是歷史的陣風。」蘇維埃開始控制波蘭不過是二戰後的事而已,他卻好似已經望見了蘇聯崩解的那一日。導演將Strzemiński的死拍攝得非常美,如同他的畫。

 

  Strzemiński在幫模特兒批上布時重心不穩,拉扯著那些被線繩釣著的模特兒,如同費盡所有力氣,是想拉起自己,還是想幫助他們擺脫束縛?那些櫥窗裡的模特被有形的線控制,窗外行走的人們呢?是不是被束縛而不自知。最後,Strzemiński倒臥在斷掉的模特兒像中,一隻與身體分離的手在他上方左右左右的擺盪著,像是與世界告別。

 

  《殘影》是華依達的遺作,我覺得藝術價值非常高,裡頭的色彩美學即使不是學藝術的人都該去感受看看,雖然Strzemiński在講課時會提到一些較為專業的的知識,可能聽不太懂,但也可以體會看看為什麼他的學生會如此崇拜並跟隨他。

 

  台灣某些人提倡著「XX歸XX,政治歸政治」的言論,然而不論文學或繪畫,乃至各種藝術表現手法,他們可以是純然的,也可以是帶有各種深層隱喻的,因為創作他們的是「人」,帶有豐沛情感與思想的人。

 

  藝術的世界,沒有所謂政治正確。詮釋是主觀的,是選擇過的,一如政府官員問Strzemiński是站在哪一邊時,他回答:「我自己這邊。」

 

  台灣很少有波蘭電影可以看,不論是對蘇聯、波蘭、藝術、歷史有興趣的人,都可以來看看這部片。這部片有些沉重,如同Strzemiński對藝術的執著,如同它的美。

 

 

 

 

電影資訊

殘影》(Afterimage/Powidoki)-Andrzej Wajda,2018 [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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