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牠就爆炸了:蝙蝠從軍的不幸歷史

二戰期間,美軍突發奇想把炸彈綁在蝙蝠身上,希望用牠們來炸毀日本城市。

 

  長期以來美軍不斷研發動物的軍事用途,例如運用寬吻海豚複雜的生物聲納系統,使海軍能在伊拉克戰爭期間探測和清除水下炸彈。在兩次的世界大戰期間,信鴿都扮演著傳遞機密情報的重要角色,幾隻信鴿還因此獲頒勳章。但是,有一種動物的成效奇差無比,那就是蝙蝠。

 

  1941年珍珠港事件發生後,數百隻墨西哥游離尾蝠被徵招入伍,成為一項不切實際的計劃成員:美軍希望把炸彈綁在蝙蝠身上,將大量蝙蝠從飛機上放出來,從而炸毀日本城市。他們樂觀地想像蝙蝠飛到建築物裡然後爆炸,如此便能輕而易舉殺死熟睡中的敵人,這麼天衣無縫的計劃怎麼可能會失敗?事實是這個點子漏洞百出。除了當時沒有發明出罐頭大小的炸彈讓體型小的蝙蝠攜帶外,最關鍵的問題在於蝙蝠——不像海豚和信鴿——聽不懂命令也無法訓練。

 

蝙蝠炸彈。

 

  儘管計劃內容存有缺陷,但它還是得到了政府批准。這個異想天開的計劃是賓州一名牙醫和發明家萊特爾‧亞當斯(Lytle Adams)想出來的,而且他還認識一些政府高官。他曾試圖說服第一夫人愛蓮娜‧羅斯福(Eleanor Roosevelt)參考他提出的想法,發明一架不用著陸就能投遞郵件的飛機送信。因此,當他寫信給羅斯福總統(Franklin D. Roosevelt)詳細闡述蝙蝠計畫時,信件並沒有立即被丟進垃圾桶,反而是轉交到美國國防部科研委員會(National Research Defense Committee)手上,裡面還附上一封總統推薦信。羅斯福寫道:「這個人不是瘋子,這個想法雖然聽起來非常瘋狂,但值得一試。」

 

  於是,蝙蝠炸彈計畫被蓋上了「最高機密」戳印,並取了科幻感十足的代號「Project X-Ray」,這個由高級軍官、軍火專家、工程師和生物學家等菁英組成的研究團隊,便開始著手進行困難重重的蝙蝠計劃。

 

  第一階段是從美國西南部的洞穴裡捕捉數千隻墨西哥游離尾蝠,它們在此棲息的數量高達幾百萬隻。接著,科學家必須研發夠輕的炸彈,好讓只有半盎司重的蝙蝠攜帶。

 

  當蝙蝠和炸彈都準備好之後,也是時候嘗試結合兩者了。他們用繩子將微型炸藥綁在蝙蝠身上,假設蝙蝠會在放出後咬斷繩子,將炸彈投擲至地面。而最大的難題在於如何控制蝙蝠,為了方便運輸和控制,科學家將牠們關在冰箱裡使其麻木。但事實證明解凍時機很難掌控,前幾次用假炸彈進行的實驗都宣告失敗:不是蝙蝠醒得太晚放出來就迅速摔在地上,不然就是醒得太早還沒綁好炸彈牠們便飛走逃離。

 

用來「冰封」蝙蝠的炸彈筒。

 

  1943年6月,科學家還沒有放棄,而且準備用真正的燃燒彈進行實驗。然而,事情不但沒有按照計劃順利進行,還徹徹底底地失敗了。一份關於實驗成果的報告含糊其辭地寫著:「研究已經結束了……在一場大火燒毀大部分實驗材料以後。」這份報告少提到很多事情,包括新墨西哥州卡爾斯巴德後勤野戰營的營房、指揮塔台和其他幾棟建築,都被放出來後倉皇逃竄的「蝙蝠轟炸機」隨機轟炸。而且為了保護軍事機密不外流,民間消防隊被阻止進入火場,猛烈地火勢就這樣一棟接著一棟延燒,燒掉了大部分的基地設施。最後,兩隻蝙蝠炸彈「擅離職守」飛到一名將軍的汽車底下爆炸,劃下了恥辱性的句點。

 

  這項失敗的計劃沒有機會洗刷恥辱,最終在1944年被中止。美國政府已經為此進行大約三十次實驗,還耗費了數百萬美元的預算。隨後美軍將重心挪向另一種新型武器,結果證明這個武器比蝙蝠更具殺傷力也更容易控制:原子彈。

 

圖一:將蝙蝠裝進容器裡的萊特爾‧亞當斯。圖二:測試蝙蝠空投效果的實驗。圖三:倉皇逃竄的蝙蝠「蝙蝠轟炸機」摧毀了大部分的基地設施。

 

  今天,美軍對蝙蝠重新產生興趣,但不是再次它們派上前線,而是用來抵禦潛在的威脅者:俄羅斯的生化武器。

 

  果蝠具有近乎超自然的能力,它能攜帶地球最致命的病毒而不會被感染。科學家為埃及果蝠注射馬爾堡病毒——與伊波拉病毒相似的出血熱致病源——後,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但如果對人體注射相同病毒,病人會在一周內流血致死。

 

  病毒學家一直著迷於蝙蝠的超強免疫力,而波士頓大學和美國陸軍傳染病醫學研究所的科學家解開了謎團,並將研究結果發表在《細胞》(Cell)期刊。科學家花了幾十年時間才製造出人類或老鼠抗體所需的活性物質,但他們從來沒有研究蝙蝠基因,波士頓大學微生物學教授湯瑪斯‧克卜勒(Thomas Kepler)說:「我們嘗試研究蝙蝠的免疫系統,但過程非常艱難,因為一切都得從零開始。」

 

德州另類的觀光景色:在奧斯汀國會大道橋附近飛翔的大批墨西哥游離尾蝠。

 

  因此,克卜勒的研究團隊首先檢測了埃及果蝠的基因組,光是蒐集基因組就花了兩年時間。完成以後,他們將其與其他哺乳動物的基因組進行比較,以找出蝙蝠與眾不同的能力,特別是任何與免疫相關的基因組。隨後,他們發現了大量的干擾素基因。克卜勒說:「這很有趣也很重要,因為它們是抵抗病毒的前線。」當細胞被病毒感染時,干擾素會警告周圍細胞。他說道:「它們基本上是發出警訊說『剛剛被感染了』,然後周圍的細胞就會開始準備對抗病毒入侵。」

 

  蝙蝠體內還有另一個大型基因組控制著自然殺手細胞(natural killer cell),它們用獨特的方式針對病毒感染做出反應,提供所謂的「軟性保護」。克卜勒說:「牠們的自然殺手細胞具有更微妙的反應,它們不會攻擊或殺死遭感染的細胞使宿主引發一連串的炎症反應,而是透過像降低宿主細胞的新陳代謝來有效地餓死病毒。」

 

  蝙蝠應對病毒感染的方式,解釋了為何從蝙蝠傳播到人類(包括伊波拉病毒)的病毒會如此嚴重。克卜勒說:「蝙蝠對抗病毒的系統與病毒本身一同進化,完全脫離人類體內擁有的免疫方式。這就是它如此致命的原因——人類的免疫系統會被炎症反應完全壓垮。未來有可能開發出新型藥物來抑制炎症反應,透過剝奪病毒生長所需的物質而不是試圖徹底殺死它,以此抑制病毒生長。」

 

住在美軍基地的數千隻墨西哥游離尾蝠。

 

  那麼美軍希望藉此對付生化武器又是怎麼一回事?馬爾堡病毒最初發現感染的地點在非洲,雖然罕見但極其致命,死亡率高達90%且沒有解藥。這讓馬爾堡病毒成為生物戰的首選病毒。

 

  八O年代蘇聯對馬爾堡病毒產生濃厚興趣,並在西伯利亞的細菌戰研究中心維克特實驗室(Vector Institute)發生事故後,成功研製出特別致命的新病毒。事故起因於首席科學家尼古拉‧烏斯季諾夫(Nikolai Ustinov)原本打算將病毒注射到手上的豚鼠身上,卻不小心將病毒注射到自己的拇指。

 

  沒多久後,烏斯季諾夫因病毒感染死亡,但蘇聯意外從事故中得利,透過解剖烏斯季諾夫的器官取得了新的病毒樣本,這些病毒分析後證明比原本菌株所培養的病毒更強也更具破壞力。根據前實驗室內部人士肯‧阿利貝克(Ken Alibek)撰寫的回憶錄指出,蘇聯將新病毒命名為「Variant U」,並在九O年代初被蘇聯國防部批准使用。

 

  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將馬爾堡病毒列為生物恐怖主義武器,而克卜勒的研究也得到美國國防部威脅降低管理局的支持。威脅降低管理局是美國國防部在曼哈頓計畫時代成立的部門,旨在打擊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假若這種病毒日後被用於生物戰,那麼果蝠的超強免疫方式就可以成為阻止病毒的解藥,不但彌補過去失敗的「軍旅生涯」,甚至搖身成為幕後功臣。

 

參考報導:

WashingtonPost

 

封面圖片credit:PopAppFac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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