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與我們的重生之路:野生動物急救站

 受傷的鳥爪包裹上肉色的繃帶,讓鳥兒不至於傷到自己。

 

  位於南投集集,農委會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旗下的野生動物急救站就跟台北大醫院的急診室一樣,步調飛快。雖然坐落在非常詩意的美麗樹林間,但是一進去就感受到急促的節奏。這裡是守護台灣野生動物的最前線之一,去年感染狂犬病而備受注目的鼬獾,正是野生動物急救站救治的對象,此外照顧範圍也及於白鼻心、穿山甲、老鷹、貓頭鷹以及山羌等等都市較為少見的物種。

 

  不過我是期待看見石虎才去的。離開集集車站,走過有小火車陪伴的一條林蔭公路,可以抵達野生動物急救站。只有兩層樓的紅磚建物,石造地板依稀留有彷彿是臨時擴充的痕跡,可以想像當初921地震之後人去樓空的狀態。

 

 

X光片數位化是野生動物急救站重要的醫療利器之一。 

曾經無知的我們

 

  特生中心成立於1992年,一開始是因為政府受迫於美國培利修正案而誕生。當時的台灣人與現在相比更加富裕、樂觀而無知,就像是所有經濟高速成長的開發中國家人民一樣,從國外購買各種稀有動物,當街宰殺或者任意飼養後拋棄。1999年921大地震重創南投,原本駐守集集野生動物急救站的人員紛紛求去,因此詹芳澤獸醫師接手此處,從只有三位工作人員,變成現在有15位臨床與研究人員的景況。

 

  但是經營這樣一個野生動物急救站並不是等閒之事。

 

吃飯了,遭棄養的白鼻心正在從工作人員手上舔食晚餐。

 

  「治療野生動物最大的問題是在於,牠們遇到傷病時不會自己過來看醫生。」詹芳澤獸醫師說,「等到虛弱到被人類通報或者撿到,通常都已經非常嚴重。」野生動物最大的危險其實都是來自於人類,譬如獸夾、獸網和農藥。每年被捕獸夾困住而重傷甚至喪命的野生動物不計其數,某程度上來說,是人類與動物無法和諧相處的一種表現。「這麼說並不是要譴責那些放獸夾的民眾,有時候他們並沒有傷害野生動物的意圖。」詹芳澤解釋道,之前有位民眾家裡的雞一直被拖走,他不勝其擾而放了獸夾,想看看到底是誰做的,結果發現居然捕獲石虎,就送到這裡來了。

 

急救站每天都有四、五床以上的手術,這隻在手術台上的動物是石虎。有著大虎斑貓的外型,耳後有白毛,但是非常兇猛所以不能當成貓咪飼養。

 

  獸夾之所以對動物非常危險,是因為牠們被夾住之後,因為恐慌會一直撕扯跟彈跳掙扎,原本就被夾住的肢體會因此受到更大的傷害。去年政府已經全面禁止使用獸夾,希望民眾從此之後能夠明白這項裝置既危險又不人道。農藥是另一種更間接的傷害,譬如之前基隆港上面盤旋的鷹類動物「黑鳶」,跟巨型小鴨構成了很有趣的畫面,牠們就可能因為紅豆植株上的農藥而死亡。聽起來很奇怪,黑鳶是吃肉的,問題就在於一些小型鳥類會吃紅豆,紅豆的農藥累積在小鳥體內,而小鳥又被黑鳶捕食,而導致黑鳶中毒。

 

野生鳥類容易受到光線、聲音的刺激,所以用毛巾布蓋著來減低牠們的焦慮。

 

  另外一個導致野生動物被送醫的原因是車禍。野生動物經常發生所謂的「連環車禍」,起因可能是人類隨手丟棄的食物垃圾。「人丟了水果皮在路上、小松鼠去吃而被車子撞到、貓頭鷹或是老鷹飛去吃斷氣的小松鼠然後又被車撞到,就這樣全部通通車禍。」這解釋了鳥類沒事為什麼會被車子撞到的疑問。

 

情感的問題

 

  「在每一百隻送進急救站的動物中,平均只有40隻可以存活並回到大自然中。」詹芳澤獸醫師表示,「約有40隻死亡,其中大約有10到15隻是經過我們的研判,預後不佳無法重回大自然,而安樂死的。」將野生動物安樂死,對於年輕獸醫師來說,是精神與情感上的挑戰,因此需要適度的輔導跟諮商。「當我年輕的時候,造訪美國見習,親眼看見他們把一隻美麗的白頭鷹安樂死,因為牠的後腳爪潰爛了,老鷹的腳是前三後一的結構,後腳爪毀了就不可能再成功捕獵食物,註定要餓死在荒野之中。」白頭鷹是美國的象徵,但美國人依然毫不猶豫的給予麻醉讓牠安息了。儘管知道是出於理性的決定,但依然帶來心靈的衝擊,詹芳澤獸醫師說:「這從來都是情感的問題。不同國家的人會做出不同的選擇,台灣人就會再想一下,是不是還能找到收容的單位,真的沒辦法了才會安樂死。」

 

看起來有點呆呆的、有點無奈的蜂鷹,因為喜食蜂蛹而受到部分蜂農討厭,正在被餵食晚餐。

 

因為斷臂而無法野放的大冠鷲,豢養在急救站前展示區中,今天牠也帶著幾分俠客氣質地站在那裡。

 

  「我常在想,救治野生動物的意義何在?是在彌補人類製造的錯誤嗎?牠們到底為什麼傷了、病了,而被送到我們這裡來呢?為此做了一些統計分析,發現大部分都還是人類的因素。」不管是人為開發導致棲地破碎化,或者是獸夾、農藥的侵害,都跟人類脫不了關係。近年來因為台灣經濟狀況不佳,政府預算也減少,但是維持急救站營運的人才訓練與技術傳承依然需要金錢,在因緣際會之下,獲得一個佛教團體的贊助。

 

詹芳澤獸醫師,於集集特生中心野生動物急救站。

 

  「我們把一隻野生動物治療到好,復健到能夠野放,是很費時的,所以在數量上可能不像一般佛教團體那樣可以一次放生幾百隻、幾千隻。不過我們每次野放時,儘管只有一隻,還是都會請贊助的團體來觀看。」詹芳澤獸醫師說,之前野放了一隻黑面琵鷺,佛教團體的代表與急救站的同仁一起親眼見證了牠重新可以飛翔跟抓魚的感動畫面。「大家很感動啊,然後佛教團體的人忽然若有所思地說:『啊,你們有沒有辦法訓練黑面琵鷺吃素呢?』」

 

  訓練黑面琵鷺吃素?這應該不是努力就能做得到的事情吧。「可是我覺得,漸漸可以理解佛教人士的想法耶。我們希望萬物各得其所,獲得幸福的心是一樣的。所以我們會更站在他們的立場思考事情,也把我們的想法講給他們聽。放生跟保育,這並不是不能相容的兩件事。」

 

也是會有來自異國的野生動物,這是原產於美國的美洲鵰鴞(大角鴞),是俗稱的貓頭鷹的一種,眼睛非常的可愛。

 

 

攝影協力|薛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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