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敗杜邦的男人

羅伯‧比洛特仍未放棄與杜邦公司纏鬥,繼續替民眾伸張正義,之後還有三千多個待審理的案件等著他。 

 

  就在羅伯‧比洛特(Rob Bilott)準備成為塔夫特律師事務所(Taft Stettinius & Hollister)合夥人的幾個月前,接到了一通來自西維吉尼亞州帕克斯堡的農場主人維爾伯‧田納特(Wilbur Tennant)的電話。田納特告訴比洛特農場裡的牛隻一頭接一頭的陸續死亡,他認為這與杜邦公司(DuPont)在帕克斯堡附近建設的大型垃圾掩埋場脫不了關係。田納特試圖在當地尋求協助,但是杜邦公司在當地的勢力龐大,幾乎控制了整個小鎮,不只是當地律師不理會他,就連政治人物、記者、醫生和獸醫都不願幫忙。

 

  田納特生氣且激動用濃厚地阿巴拉契亞口音說著,比洛特則努力地釐清他說的話,要不是田納特脫口說出了比洛特祖母的名字,或許他早就掛掉電話了。比洛特的祖母阿爾瑪‧霍蘭‧懷特(Alma Holland White)一直以來都住在帕克斯堡北邊的郊區,比洛特從小就會在暑假去探望祖母,還會在附近的農場裡玩耍,這裡可說是充滿了童年回憶。而田納特的鄰居正好就是比洛特祖母的朋友,透過這層關係才找到了比洛特幫忙。

 

  雖然說比洛特是一名環境律師,但田納特並不知道他任職的塔夫特律師事務所,其實不是一般的律師事務所。成立於1885年的塔夫特律師事務所,旗下擁有兩百多名律師,他們通常不會受理普羅大眾的案件,服務的客戶幾乎都是大型企業,包括許多化工大廠,比洛特甚至還曾與杜邦公司的法務部門合作處理訴訟案。然而,比洛特想到了祖母和童年回憶,他同意與田納特見面,瞭解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心裡覺得這是件正確且必須要做的事情,我與這些農民有種連結。」比洛特這樣回憶說道。

 

通往田納特農場的路。

 

  通完電話的一週後雙方會面了,田納特開始解釋整件事。田納特家有四個孩子,他們分別經營著四座農場,加起來佔地約有六百英畝大,養了兩百多頭牛。杜邦公司在1980年代初的時候,想要收購他哥哥吉姆的66英畝土地,用來當作工廠廢棄物的垃圾掩埋場;原本吉姆並不想賣掉,但因為他長期受連醫生都診斷不出的慢性疾病困擾,在需要資金的情況下最後還是把部分土地賣給了杜邦公司。當垃圾掩埋場蓋好之後,奇怪的事情也開始發生:田納特農場裡的牛表現異常,並且出現煩躁不安和各種奇怪的症狀,不到幾年的時間農場裡的牛已經死了153隻。

 

  就像前面所說,當地的獸醫不願介入幫他們解剖死去的牛,田納特只好自己動手。田納特錄製的影像中,這些牛的牛蹄變形,眼睛發紅,走起路來也都搖搖晃晃,而死去的牛解剖後更能看到牙齒發黑,器官顏色黯淡和許多不尋常的綠色斑點和紋路。比洛特看完所有資料後,對自己說:「這真的很糟,真的有不好的事情在那裡進行著。」隨同比洛特前去的上司湯瑪斯‧特普(Thomas Terp),也支持了他的決定。

 

  1999年夏天,比洛特在西弗吉尼亞州南區法院對杜邦公司提起聯邦訴訟,隨後杜邦公司找來美國國家環境保護局(E.P.A)共同調查,雙方各派出三名獸醫對死去的牛進行檢驗。調查報告顯示,杜邦公司對此事不用負擔任何責任,獸醫認為牛隻的死因是「營養不良、照顧不當和衛生環境不佳」,換句話說他們認為是田納特不知道怎麼養牛,要怪只能怪自己。

 

田納特曾經放牧牛隻的土地。

 

  因為訴訟案得罪了杜邦公司,當地居民也開始疏遠田納特一家。隨著庭審的日子越來越近,毫無斬獲的比洛特偶然發現了一封杜邦公司寄給環境保護局的信件,內容提到某樣掩埋場內的物質:PFOA(全氟辛酸)。比洛特多年來在事務所與各大化學公司合作,非常熟悉各種化工物質,但他卻從沒聽過這個名字,美國化工物質監管名單上也沒有這個東西。於是他開始翻閱大量的資料,終於找到相關的紀錄:PFOS(全氟辛磺酸),由3M公司生產運用於表面處理的助劑。而PFOA則是常用於生產高效能氟聚合物如鐵弗龍等之加工助劑,日常用品像披薩盒與微波爆玉米花袋子等各種防油紙袋也可能含有。

 

  比洛特要求杜邦公司提供PFOA的相關資料,但卻被拒絕。2000年的秋天,比洛特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杜邦公司才將數十箱沒有整理的資料寄給他,內容多達11萬張,最久的文件更可追溯至1950年代,包括機密的內部信件、醫療衛生報告和科學家的研究報告。接下來的幾個月,比洛特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仔細閱讀所有杜邦提供的資料。終於,他發現了令人震驚的真相:杜邦公司早就知道PFOA會造成的危害。

 

  早在1951年杜邦公司開始向3M公司購買PFOA用來生產特福隆鐵氟龍塗料,當時PFOA才問世四年,美國政府並沒有將它列入危險化工物質的名單。雖然3M公司曾告知杜邦這些化學物質需要焚毀或是運送至專門處理化學廢料的工廠,而杜邦公司內部也規定不能將PFOA排入地表和下水道,但幾十年來杜邦公司都沒有嚴格執行。

 

  杜邦公司在接下來的數十年時間,隨意將這些有毒的化學物質排入俄亥俄河,或是送到附近的垃圾掩埋場隨便處理,這些危害人體的物質就這樣滲入了帕克斯堡和附近幾個城市的飲水系統內。1990年代,杜邦公司已經透過實驗動物發現PFOA會引發多種癌症和腫瘤,但是他們卻沒有公開;1993年他們發現一種能取代PFOA的替代品,毒性較弱而且殘留在人體的時間更短,但他們最後決議不使用替代品,而繼續使用PFOA。

 

帕克斯堡附近的化工廠。這裡也是對杜邦公司提出集體訴訟的開頭。

 

  2000年8月,杜邦公司同意賠償和解,這個案子看似能夠結束了,但比洛特仍然不肯罷手。2001年他決定開始代理集體訴訟,為所有遭受PFOA危害的人們發聲,截至2015年10月份,共有3535人對杜邦公司提起了人身傷害訴訟。

 

  但杜邦公司卻採取拖延策略,慢慢地逐一和每個人打官司,如果按照一年四個案件的進度,官司將會一直持續到2890年才會結束。田納特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因心臟病離世,兩年後他的妻子也因為癌症過世,還有許多人遲遲等不到正義聲張,就因為有毒物質造成的疾病相繼過世。       

 

  比洛特並不後悔過去16年與杜邦公司辛苦的纏鬥,甚至是耗費了大半的執業生涯在PFOA上,他依然憤怒不平地說道:「一想到杜邦做了這些事情卻沒事。他們能持續不斷盈利,然後慢慢地跟政府機構協商,然後再把別種不知會造成人類什麼影響的物質當成替代品;我們在2001年就告知環保部門,這14年來他們基本上沒做什麼,這些有毒物質繼續流淌在全國各地的水裡。而杜邦做的,就只是靜靜地把它(全氟辛酸)換成另一種化學物質,與此同時還繼續和那些已經被他們傷害的人訴訟。」

 

  比洛特仍未放棄,他目前正在幫約翰‧伍夫(John M. Wolf)控告杜邦公司造成的第二起個人傷害訴訟,因為飲用水中的全氟辛酸讓他患上了潰瘍性結腸炎。而這件官司結束後,還有3533個等待審理的案件。

 

  在美國,除了PFOA之外還有約六萬種化學物質沒有納入監管名單內。

 

 

 

參考報導:New York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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