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果戈里說故事之《迪坎卡近鄉夜話》

以《迪坎卡近鄉夜話》為主題的攝影作品。

 

 

  諸位,如果你要到我們這裡來,就請你們逕直地沿著大路直奔迪坎卡。我刻意把地圖擺在第一頁,好讓你們能夠快一點兒到達我們的村子。         ──《第一部  序言》


   

  來呀!來聽養蜂人紅髮潘柯講烏克蘭的民間故事喔!


  不管在什麼地方,民間傳說裡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妖精魔怪出沒,紅髮潘柯的故事裡也絕對少不了他們,聽了可別嚇得晚上睡不著覺,呵!故事裡那四處找紅披風的豬臉妖怪,還有在池畔出沒的女落水鬼,在在都充滿了人性;而魔鬼也是有各種樣貌,有邪惡狡猾的惡魔使人喪失心智,但也有原本想引誘人犯罪,最後卻後落得被人利用的可笑傻鬼,但一定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絕對不要聽信魔鬼的話!這可是代代相傳下來的箴言啊。

 

  來呀!紅髮潘柯的故事可精采的呢!

 

  「不論主耶穌的敵人說些什麼,一切全都是撒謊,狗崽子!他的真話是一文不值的。」──《魔地》

   

  《迪坎卡近鄉夜話》是果戈里的第一部作品集。1831年,22歲的果戈里在聖彼得堡發表了這本別具烏克蘭特色的短篇小說集(隔年又出版了第二部),當時的俄國文壇正逐漸興起一股烏克蘭熱潮,越來越多人對這個素來有「小俄羅斯」之稱的南方外省感興趣,果戈里以浪漫的筆法描繪家鄉烏克蘭的美景,人物刻畫的成功也讓每篇故事都極具特色,而一篇篇風情十足的烏克蘭夜話,更是大大滿足了讀者們的好奇心。這部文學性相當高的故事集,一發表即受到前輩普希金和評論家別林斯基的讚賞,也奠定了果戈里在俄國文學中的地位。

 

這是29歲、氣色紅潤的果戈里,這幅畫像由他的母親親手繪製。


  在《迪坎卡》一書裡,角色們的對話充滿了節奏感,這種毫無縫隙的接話方式和步調相當快速的劇情發展,使得故事讀起來有如書中一個不斷出現的連續畫面:一種哥薩克們豪邁地大跳戈帕克舞(Hopak)的感覺,非常動態,而且還鬧哄哄的。學者們普遍認為果戈里將自己化身為紅髮潘柯這個角色,來給大家說烏克蘭的民間故事,而其中最最引人注目的,當屬出現在每篇故事裡的各種鬼怪妖精。

 

  不管是任何有關於遠古時候的奇聞軼事,都無法像任何古老的鬼故事那樣,讓我們如此地深深著迷。──《伊凡‧庫帕拉節的前夕》

   

  談到鬼怪,就不得不提「不潔之力」(нечистая сила)──這個在俄國民間信仰裡非常重要而且也相當有特色的詞,在中文裡很難找到能夠充分對應的翻譯,無論是譯成鬼、惡魔、妖精等,都會使不潔之力的意義趨於狹隘。雖然中文裡也有「不乾淨的東西」這樣的說法,但不潔之力的含義卻更為複雜,其歷史可追溯至古斯拉夫人認為萬物皆有靈的多神信仰,西元988年弗拉基米爾大公接受東正教為國教〈又稱羅斯受洗〉之後,俄羅斯人民對信仰的態度則比較接近東正教與多神教兩者並行的雙重信仰。對應於東正教時,不潔之力是引誘善良之人背棄上帝為惡的惡魔;而對應於多神信仰時,不潔之力則是在大自然中各種各樣的精靈。總的來說,所謂的不潔之力並沒有絕對的善惡之分,只有角色的差別。

 

  從魔鬼那兒是得不到幸福的。──《伊凡‧庫帕拉節的前夕》

 

  《伊凡‧庫帕拉節的前夕》中的巴薩夫留克,就是個全然以為人類帶來不幸為己任的魔鬼角色:灰心喪志和意志薄弱的人接受了惡魔的提議,還以為自己在海中抓到了浮木,能夠就此往幸福邁進,事實上只是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而那可憐的傢伙就是窮小子彼特羅,為了能和他心愛的碧多爾卡相廝守,便一步步聽從巴薩夫留克的話做下傷天害理的事,美夢看似成真了,心裡卻極不踏實,於是也就一路往悲劇走去。

 

俄國的美人魚,實在跟其他國家的夢幻形象差非常多。

 

  「把我的後母找出來吧!我什麼都捨得給你的。我會報答你,我會慷慨而闊綽地酬謝你!」──《五月之夜 / 女落水鬼》

 

  Русалка(魯薩爾卡)則是個非常特別的角色,有翻譯為「美人魚」,但她的角色形象,實在與有小比目魚陪伴游來游去的愛麗兒落差太大了,兩者唯一的共通點可能就只有和水有關吧,於是後來多稱為女落水鬼。中文的落水鬼形象總是令人感到恐懼,因為他們會徘徊在各種水域裡抓人來當替死鬼,而魯薩爾卡的落水鬼,則是在生前心懷冤屈而投水自盡的女孩,是有些悲情的角色;在《五月之夜》這則故事裡,她需要人類的幫忙找出奪去她生前一切幸福的後母女巫,列夫柯幫了女落水鬼的忙,她也回報列夫柯,讓他順利和兩情相悅的甘娜結為連理。

 

  從紅髮潘柯說的故事裡,又或者說是果戈里寫的故事中,可以看到宗教在當地生活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邪不勝正的宗教真理依舊存在,魔鬼再有威力還是會害怕十字,無惡不作的下場終究會得到應有的懲罰;至於那些鬼怪和妖精們,某部分則帶有人的性格,而女落水鬼知恩圖報的故事,更是讓人聯想到蒲松齡《聊齋誌異》裡,那些比人還更有情的鬼友們。

 

  人們怕鬼的心理穿越時空都是相同的,但更多時候人本身的作為卻比我們所畏懼的鬼怪還更令人髮指。果戈里和蒲松齡對人鬼之間的著墨都充滿了濃厚的民間傳說色彩,故事情節雖然充滿怪誕,卻以另一種方更加寫實地描述了人心和社會百態,這一俄一中的兩人,雖然相距兩世紀,卻以近似的主題點出了人性,總覺得如果他們能再同一個時空裡相遇,應該可以變成很好的朋友吧。

 

 

書籍資訊:《迪坎卡近鄉夜話》,聯經出版,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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