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嘉妮斯公主的傳說:《美傷》

 

《美傷》中文版書封。

 

文|艾卡‧庫尼亞文(Eka Kurniawan)
譯|周沛郁

 

  傳說有個名叫倫嘉妮斯的公主十分美麗,見了她的人都願意為她而死。馬曼根登一晚醒來,覺得他為了得到那樣的女人,願意和任何人一戰,於是一一搖醒他的手下,問他們倫嘉妮斯公主住在哪。他們答道,當然是在哈里蒙達啊,坐著獨木舟沿海岸往西划,就會到達。

 

  他們說,公主美麗非凡,是帕亞亞蘭王室最後的血脈,繼承了帕庫安王國所有公主的美貌。人們說,公主自己也明白她的美貌會召來不幸。她小時候還能自由在宮牆外遊蕩,就曾造成或大或小的騷動和混亂。不論她去哪裡,人們都會呆望著她籠罩淡淡憂鬱的臉龐。他們像誇張的人類雕像一樣僵住,只有眼珠跟著她一舉一動。她的美貌害得公僕做起白日夢,忽略國事,大片的國土被幾群強盜侵占了,費了不少功夫和高昂的代價才奪回,還犧牲了半數王軍的生命。

 

  馬曼根登說:「那樣的女人確實值得追求。」

  一個朋友答道:「我只希望你不會再度心碎。」

  其實呢,要得到那樣的女人並非易事。馬曼根登經過巽他海峽的時候,一群海盜打算搶他的財富,於是他趁機發洩鬱積的欲望,淹死了他們。但他們並不是他唯一的阻礙。他進入南海時,不只受到猛烈的暴風阻撓,還有一對鯊魚不停繞著他的船打轉。他不得不停到沼澤裡獵了一頭鹿來餵鯊魚,讓牠們成為他旅途上的戰友。

  這一切都是為了難得一見的尤物,倫嘉妮斯。

 

  有一天,一個不滿的王子策畫以武力奪取公主,他帶了三百名騎士大軍。國王想到有人要綁架公主、娶走她,雖然欣喜若狂,但他出於道義,不得不帶領士兵與搶親者交戰。另一個王國的另一名王子又帶了三百名騎士來相助,希望國王出於感激,將公主嫁給他;大戰於是爆發。其他騎士和其他王子早晚都捲入這場戰爭,一年後,已經看不出誰在和誰打,只知道他們都在爭奪多年來宛如哈里蒙達美神的女人。美麗的詛咒更加激烈──數以千計的士兵受傷、戰死,整個國家化為廢墟,疾病與飢餓無情地侵襲,這一切都是可惡的美貌所致。

 

  馬曼根登過夜的旅館有個老漁夫說:「那是最可怕的年代。比布巴特戰爭那次,滿者伯夷狡猾地攻擊我們那時更糟,畢竟你也知道,我們不喜歡戰爭。」

  馬曼根登說:「我自己是革命戰爭的老兵。」

  「喔,那和爭奪倫嘉妮斯公主戰爭比起來,不算什麼。」

 

  那女孩並不是不知道這些事。她的侍女從鑰匙孔把一切的消息都跟她說了,就像盲眼的持國聽到他孩子在俱盧之野戰場上的命運。小美人心痛欲絕,她吃不下,睡不著,身為這一切的根源,她飽受折磨。光是啜泣也不能彌補,或許即使她死了也無法彌補,這時她突然記起她的結婚禮服,決定她唯一能解脫一切的辦法,是立刻嫁給某個人──然後戰爭以及戰爭帶來的一切不幸就會結束了。

 

  這時,她已經在黑暗的房間裡關了好幾年,只有微弱的油燈和她的結婚禮服為伴。她親手縫製整件禮服,她的手藝縫出了世上最美的結婚禮服,任何男女裁縫的作品都不能及。一天早上,禮服終於完工了。公主不知道她要嫁給誰,因此她對自己說,她就這麼打開窗戶,誰出現在窗前,就會成為她的人生伴侶。

 

  她繼續實踐她的誓言之前,連續一百夜用染了花香的水洗澡。一個永遠會被世人記得的早晨,她穿上了她的結婚禮服。她不是那種會背棄諾言的女孩──她會信守承諾。她會打開那扇多年未曾開啟的窗,嫁給她見到的第一個男性。如果她看到不只一個,就嫁給最靠近她的。她不想傷害任何人,所以發誓她不會奪走其他女人的丈夫,或心有所屬的男人。

 

  她穿上那身禮服,比往常更加迷人。即使在那間幽暗的房間裡,她的美仍然散發光華,偷看她的年輕侍女看得入迷,侍女納悶著她打算做什麼。倫嘉妮斯公主踩著優雅的步伐走近窗邊,在那兒站了一會兒,然後焦慮地呼了口氣。她發了誓,而她將實現她的心願。她碰到窗板,雙手劇烈顫抖,她突然哭了出來,既感到深深的悲傷,又滿懷喜悅。她指尖輕觸,推開了窗閂。窗板嘎吱開啟。她說:「不論是誰在那裡,就娶了我吧。」

 

  另一天早上,馬曼根登對另一個漁夫說:「我沒在那兒,真是太可惜了。告訴我,我離哈里蒙達還有多遠?」

  「不遠了。」

 

 

(本文為《美傷》部分書摘)

 

 

書籍資訊:《美傷》 Beauty is a wound

作者:艾卡‧庫尼亞文(Eka Kurniawan)

出版:木馬文化

日期: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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