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幫索忍尼辛偷渡諾貝爾得獎感言

俄羅斯小說家亞歷山大‧索忍尼辛。 

 

  1970年,諾貝爾委員會把文學獎頒給了俄羅斯小說家亞歷山大‧索忍尼辛(Alexandr Solzhenitsyn),當時他已被蘇聯政府列入黑名單:在發表《伊凡‧傑尼索維奇的一天》(One Day in the Life of Ivan Denisovich)和幾部短篇小說後,索忍尼辛被蘇聯作家協會開除會籍,並被蘇聯禁止發表任何著作和受到國家安全委員會(KGB)的騷擾和嚴密監控,以及官方媒體的強烈批判和譴責。

 

  據說,因為索忍尼辛已經被貼上了「反蘇作家」的標籤,故決定不在1970年12月到斯德哥爾摩受獎。因為他擔心假如真的去了斯德哥爾摩一趟,就會被剝奪蘇聯公民身份,並從此無法回到祖國。他無法想像與俄羅斯切斷聯繫,因為他還在秘密地撰寫幾部新作品,而新婚妻子娜塔莉亞正懷著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身穿蘇聯風格衣服的索忍尼辛。

 

  瑞典記者斯蒂格‧弗雷德里克森(Stig Fredrikson)過去在瑞典陸軍語言學校裡學習俄文,因此在1972年初以《瑞典通訊社》駐外記者的身份派到莫斯科,並與妻子英格德住在庫圖佐夫大街外國人集合住宅的一間公寓裡。 不久之後,他從報社編輯漢斯‧畢羅克格倫(Hans Björkegren)那得知來自斯德哥爾摩的消息:瑞典學院計劃在莫斯科秘密舉行頒獎儀式。

 

  時任秘書長卡爾‧拉加爾‧吉羅(Karl Ragnar Gierow)希望到索忍尼辛與娜塔莉亞的公寓裡,親自將獎項頒給索忍尼辛。因此,瑞典學院希望藉由報社轉交關於實際安排儀式的問題,而弗雷德里克森便成了傳遞訊息的使者。他前往娜塔莉亞位於高爾基街的公寓(由於索忍尼辛被莫斯科拒絕註冊為居民),並把斯德哥爾摩的計劃傳達給他們。

 

  頒獎儀式原本預計在1972年4月9日俄羅斯東正教復活節星期日舉行,但卡爾‧拉加爾‧吉羅卻在臨行前被莫斯科拒發簽證,因此計劃不得不取消。索忍尼辛在一封充滿憤怒的信中向瑞典學院要求「為他無限期保留諾貝爾獎章」。他說:「如果我本人活得不夠久,我會將受獎的任務交給兒子。」

 

弗雷德里克森(左)與索忍尼辛(右),照片攝於1984年復活節,當時流亡海外的索忍尼辛住在美國佛蒙特州。

 

  弗雷德里克森與索忍尼辛初次見面後,早已安排下一次在白俄羅斯火車站地下道的見面行程。索忍尼辛在文學回憶錄《橡樹與牛犢》(The Oak and the Calf)的1996年修訂版中,描述了這場會面:

 

  「我口袋裡放著諾貝爾得獎感言的手稿底片,但我們沒有任何方法把它送出去,目的地還是遙遠的瑞典。我站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他和妻子英格德挽著手臂散步,於是我保持距離跟在他們後面,妻子則觀望四周確定沒有人在監視,當情況變好時我便追上他們。談話時,我問斯蒂格是否能幫我帶底片出境,而他也同意了。我在陰暗的角落將底片交給了他,俄羅斯民間傳統認為遇到孕婦意味著計劃將會實現,而我們兩人的妻子都懷有身孕。」

 

  1972年4月下旬的夜晚,弗雷德里克森成為索忍尼辛的秘密快遞員。這段關係持續了將近兩年,直到1974年2月索忍尼辛被驅逐出境後才結束。他們一共進行了二十幾次的秘密會面,索忍尼辛經常交給他送往西方的手稿。英格德偶爾也會與娜塔莉亞見面,兩人沿著林蔭大道散步並在彎腰查看嬰兒時偷偷交換包裹。

 

  第一次見面後弗雷德里克森回到公寓,查看索忍尼辛交付的物品:信封裡裝有九個黑白底片,內容是索忍尼辛撰寫的諾貝爾得獎感言手稿。弗雷德里克森拿來小型的電晶體收音機將後蓋打開取出電池,預計把底片藏進裡面。他把底片切成條狀包好,放在空的頭痛藥罐裡,而錫製的藥罐則剛好能放進裝電池的空間。弗雷德里克森把收音機放進行李箱,搭乘火車前往赫爾辛基與編輯見面。過境時一切都非常順利,到了赫爾辛基後他對編輯畢羅克格倫說:「我有來自莫斯科的信件。」

 

  他和編輯決定繼續搭車到斯德哥爾摩,把諾貝爾得獎感言送到瑞典學院,這篇演講於1972年8月刊登在瑞典和各大國際媒體上,並印在諾貝爾基金會的官方刊物中。這篇強而有力的演講稿引起轟動,並被引用至世界各地。這是索忍尼辛第一次對外提到 「古拉格群島」並說道:「我的命運是存活下來,而其他人(也許比我更強大或更有才華)卻已經死去。」

 

1974年12月10日,索忍尼辛抵達斯德哥爾摩,在傳統的頒獎典禮上終於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1973年9月初的早晨,弗雷德里克森與索忍尼辛再次見面。索忍尼辛表示KGB手上已經握有《古拉格群島》(The Gulag Archipelago)的副本,擔心KGB將會用這份手稿來抹黑對付他,希望趕在他們行動之前發表。於是他交給弗雷德里克森一封信,要求已經秘密送到西方的手稿加速翻譯並盡快在幾個國家發行。1973年底,這部反映蘇聯奴隸勞動和集中營故事的《古拉格群島》在巴黎出版。

 

  發表《古拉格群島》的舉動確實惹惱了蘇聯政府,由於國際媒體不斷抨擊蘇聯進行負面報導,當局決定採取行動。弗雷德里克森與索忍尼辛的最後一次秘密會議是在1974年1月14日。那天蘇聯黨報依舊砲火猛烈批判著索忍尼辛,並將他形容為「叛徒」。1974年2月12日,索忍尼辛在高爾基街的公寓被捕。次日,他被剝奪蘇聯公民身份,並被強行押上飛機驅逐出境前往西德,臨行前他立下誓言說:「我將活著回來。」

 

  1974年12月10日,索忍尼辛抵達斯德哥爾摩,在傳統的頒獎典禮上終於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二十年後,他實現了當初的誓言從美國佛蒙特州搬回俄羅斯,並持續發表對俄羅斯政局的看法。

 

 

圖片出處

DiletantOrdenrf.ruSolgeniz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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