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分54秒》:尚未看見的終點線

在親密摯友不敵欺侮結束生命後,提姆重回徑場,下定決心跑出1分54秒的晉級成績,對抗帶頭霸凌的隊友。 

 

  從加拿大蒙特婁來到台北的金馬影展,活力旺盛的導演楊・英格蘭德(Yan England)堅持於兩場放映前向觀眾致意,且在映後既興奮又手舞足蹈地回答問題,更留下與影迷談天交流。熱情活潑的楊,帶來的是他演而優則導的第一部劇情長片──《1分54秒》(1:54)──訴說一個發生在青春歲月、然而充滿傷痕的故事。

 

  十六歲的提姆曾是八百公尺賽跑的運動好手,卻因內向的個性與同志性向,飽受同儕訕笑、霸凌,在親密摯友不敵欺侮結束生命後,提姆重回徑場,下定決心跑出1分54秒的晉級成績,對抗帶頭霸凌的隊友。求學路上,父親、教練與好友珍妮佛不時伸出援手,是提姆生活中偶有的微光,紛擾的威脅和歧視卻始終如烏雲籠罩,使他逐漸封閉自我,走向無法控制的殘酷後果。

 

 

  青少年與霸凌,這個常被揭示的題材,由楊・英格蘭德編導卻另有意義。楊最初為人熟知的身分是加拿大青少年電視劇《Watatatow》的演員,童星出身的他,在中學時期因此備受同儕「玩笑話」侵擾。他深刻體會「同儕」在青少年階段舉足輕重的地位,也熟諳所謂「異常」會被如何放大檢視,然後招致個體的不安、群體的騷動,因此同志性向並非《1分54秒》所要呈現的重點,對於自己與他人不一樣的恐懼,才是這個年齡層格外明顯的普世擔憂。

 

  於是進一步細究劇情會發現,提姆最初並不是因為同志身分受到霸凌,他封鎖自我的痕跡,早拖曳在這個充滿敵意的環境中,四面八方襲來的壓力,致使提姆不願鬆口傾訴,也不知如何求援,彷彿窒息般無法跳脫困境。導演於前置作業的過程裡,訪問過許多20歲以內的青少年,大部分已經出櫃的受訪者都表示高中時即使曾懷疑過自己的性向,仍會與女孩子約會。至於為什麼?他們總說:「拜託!當時是高中時期耶!我們怎麼可能表現出不同?」對異常的畏懼是楊親身經歷、亦親眼見證的洞察,這使得《1分54秒》能鑿出更為入骨的核心內涵。

 

本片的另一個創作理念,是取樣與取景的「真實性」至上。

 

  本片的另一個創作理念,是取樣與取景的「真實性」至上。楊利用學期中,在一所擁有一千兩百多位學生的真實校園中拍攝,為了配合該校的鐘聲與作息,楊必須在有限時間內取得滿意的成果,且特意不透露太多劇情,捕捉學生們看到霸凌場面時最即時的反應,片中許多譏笑、悶不吭聲,或掉頭就走,都是未經造作的存在。甚是電影後段,提姆在YouTube頻道上所瀏覽的歧視留言與恐同字眼,都是導演直接挪用自己確實在網路上看到的惡意評論。

 

  至於擔任全片觀點的出發,以及代理觀眾視點的提姆,必須擠身於爆發與退縮之間的夾縫,反覆改變姿態卻又無所適從,安端歐利維耶匹隆(Antoine-Olivier Pilon)的演繹著實細膩動人。其實,提姆的選角更早於安端在《親愛媽咪》(Mommy)豔驚四座的演出,《親愛媽咪》中躁動暴力的史提夫與《1分54秒》安靜脆弱的提姆,好似光譜上兩個極端性格的人物,卻均出自安端的詮釋,可以看出這位年輕演員的無窮潛力和楊・英格蘭德的精準眼光。

 

校園霸凌的狀況是一條無限延長的跑道,終點線還沒被看見。

 

  電影開始的建立鏡頭,搭著輕鬆和諧的配樂,以空拍的俯瞰角度拍攝看似平靜祥和的校園,如果說這將是一部歡快的校園青春喜劇也是能夠信服於人的,但當距離拉近,像剝洋蔥般逐層帶著觀眾攏向問題滋生的核心時,你會明白這有完全不同的深意。到了電影結束的時刻,則以一句「我以為我們只是開玩笑而已。」推至完全的沉默,片尾字幕的輸出沒有伴隨任何音樂,因為導演不希望觀眾緊繃的情緒立即舒緩、產生這個沉重的問題已然得到解決的錯覺,校園霸凌的狀況是一條無限延長的跑道,終點線還沒被看見。

 

  而在極致靜默前,那悲傷殘酷的結局,是即使製片提出質疑,楊也不願妥協更改的,他要讓大家看見,自以為只是「開玩笑」的霸凌行為可能導向多麼嚴重的後果,影響巨大,傷痕難以癒合。《1分54秒》不是用以譴責大人和霸凌者的道具,而是作為一個反映現象的傳聲筒,期待的是能有更多人願意聽見、正視這樣的處境。

 

 

 

電影資訊
《1分54秒》(1:54)-Yan England,2017 [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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