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可畏,人又何懼:《北方一片蒼茫》

 

《北方一片蒼茫》雖以荒誕故事走向出發,道德意識卻強得多。

 

  2018年台北電影節「國際新導演」單元中國導演蔡成杰導演處女作《北方一片蒼茫》(原名《小寡婦成仙記》,因中國院線規劃考量更名)甫於第11屆西寧FIRST摘下最佳導演與最佳劇情片,而後又於2018年鹿特丹影展拿下金虎獎,是導演與製片一手包辦編劇、美術、選角、攝影、片尾曲製作的小成本作品。雖礙於成本與短短9天的拍攝工作日而成品較為粗糙陽春,卻也因此襯出中國北方的生猛與大剌剌的氣魄,十分接地氣。

 

  然而,由於其為角逐今年台北電影節國際新導演獎項的作品,加上全片以黑白為主,零星色彩點輟的視覺設定,以及描繪農村底層人民生活的故事主軸,不免與2017年台北電影節國際新導演觀眾票選獎《大佛普拉斯》相比較。兩部作品雖題材與美術處理相近,敘事形式上卻大不相同。

 

  《大佛普拉斯》恰似非法地下電台廣播劇,主持人以自己慣用的方言與俚語,如片中兩位主角肚臍與菜脯對於行車紀錄器的笑謔,作為詼諧地推進劇情與補充說明的畫外音,即使穿插批判卻未妄下定論;而《北方一片蒼茫》雖同以荒誕故事走向出發,道德意識卻強得多,電影中一場一鏡的拍攝手法,如各篇獨立,卻又因農村地緣關係而緊扣的章回小說篇章,在主角「王二好」作為「活神仙」的成仙公路之旅中,各個問神事件中也少不了如章回小說中探索人性與社會的批判註解,而其故事結構也有如同章回小說般嚴謹,尤以片頭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片頭,當薩滿教巫師如入侵般突出現於北方蒼茫的雪地中,提了個法器往正說完自己如何剋死親人過往的主角「王二好」頭上一打,鏡頭從第三人稱轉為第一人稱,觀眾同主角被打了個七魂六魄都將散去時,畫面立即從彩色轉變為黑白。從仰臥於病榻的第一人稱「王二好」的角度看去,伴隨著圍繞於床側親戚交談耳語,我們明白那第一印象應為反派角色的薩滿教巫師,不為打散七魂六魄的邪魔,反倒是人間欲招回以神遊不知何處的「王二好」魂魄而請的大仙。而後「王二好」卻因甫回魂而尚未能控制肉體,成為人性中邪念的洩慾對象。

 

  開頭陽間與陰間極具戲劇化的轉換,如同章回小說的楔子,不僅曲盡了《北方一片蒼茫》以農村現狀為主,超自然現象為輔,呈現荒誕卻不失現實的基調外,更引出了全片的思考:薩滿教巫師這招回了「王二好」魂魄的舉動,究竟是幫了「王二好」對抗贏了宿命,還是懷著善意的干涉僅是重新啟動宿命的開關?

 

王二好作為「活神仙」的公路之旅中,各個問神事件也少不了章回小說探索人性與社會的批判註解。

 

  「王二好」,不知導演是否有意為之命名,從電影情節搭配名字來看,彷彿打趣她「有一好沒二好」,間接暗示了人生世事無法盡人意。「王二好」縱然面貌於農村鶴立雞群,讓男人們對她總是多一份遐思,卻因接連剋死三個丈夫,而讓男人們聞之喪膽,蓋上一層亦邪亦正的神秘大仙面紗;算命仙曾說「王二好」的命脈為:「普渡眾生苦,仙女下凡間」,然而從「王二好」成仙之路來看,似乎更像墜落於人間的仙女,成仙的同時也承襲了重生那一刻的悲劇色彩,在基於好意干預他人家務事時反而弄巧成拙,終究逃離不了「天註定」。

 

  整體而言,導演刻意於《北方一片蒼茫》植入當今中國北方農村的眾生相:人口販賣、留守兒童、人口老化、人才流失、外地打工族等問題,雖然表面看來「低端人口」不幸的問題歸咎於一切早已記載於生死簿的無能為力,但再仔細洞察,註解於各個問神事件下的批判,可不僅僅只是拿來共勉於觀眾的道德勸誡,反而更傾向於將悲劇的源頭指向於人。正如同在片中清晰看的:假若村民置利益於神通廣大的神靈警告之前,那人之間的鬥爭又有何懼怕的?

 

 

電影資訊

《北方一片蒼茫》(The Widowed Witch)-蔡成杰,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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