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繆應該會喜歡這部影片吧:高雄電影節國際短片展之《意外的旅程》

 

 

《一起跳樓吧》(The Big Leap 

導演:克里斯多夫魯斯 Krzysztof Rus
資訊:波蘭/瑞典 | 2013 | HD | Color | 13分

 

  「如果你們死後發現真有另一個世界,請務必告訴我。」

  「呃,要怎麼告訴你啊?」

  「唔⋯⋯這、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影片開始,一曲〈Times getting hard boy〉,帶領觀眾穿梭塑膠感強烈的城市廢墟,遠處的工地與高樓並起,雖是一派《慾望城市》的標準街景,但灰撲撲的色調、冷硬的動畫質感,就如同這首歌以輕鬆曲調包裹的現實困境,先點出了《一起跳樓吧》從題材到處理方式的荒謬矛盾。

 

  從大樓樓頂望出去,灰階的高樓因經濟蕭條顯得蒼白平板,一名自稱「不可知論者」的眼鏡宅男失魂落魄站在大樓頂端,看著隔壁的樓頂上,深信上帝的破產公司女企業主,一身紅色大衣在高樓狂風中翻飛,站在隨時會掉下去的邊緣;碰巧也想自殺的另一名高階主管,發現這個先他一步佔據自殺位置的女人就是害他失業的罪魁禍首,兩人爭執之虞,紅衣女人突發奇想,要西裝男人推她下樓。

 

  「哈,妳的神說妳不能自殺,妳就要我推妳下去?哈!」男人氣壞了,想不到這女人不但毀了他的事業、他的人生以後,就連自殺都要利用自己。不信神的男人與信神的女人經歷一場混亂,雙雙墜下,卻莫名因城市中盤旋的狂風而撿回一條命,兩人以荒謬的方式撿回一條命,狼狽地落地後,想起隔壁大樓上還有一個也想尋死的「不可知論者」——男人想起宅男的請求,於是立刻撥電話給宅男。

 

  此時已經跳下大樓的宅男接起電話,愉悅地和男人說完,心滿意足地將手機放回口袋,繼續他的墜落。

 

  而我們仍然不會知道,神究竟存不存在。

 

 

《流放地》(Downstream

導演:郭臻 Zune Kwok
資訊:香港 | 2012 | HD | Color | 24分

 

  「欸,前面那輛在倒車⋯⋯」

  「沒關係沒關係,讓他撞。」

 

  擾攘的香港街頭,印裔貨車司機在後車如上的對話中不慎發生擦撞,擺明要趁機撈一筆的後車車主立刻主張索賠,千把元港幣對這司機不是小數目,於是他四處打零工、當臨演,甚至和公司裡總是有男人願意赴湯蹈火掏腰包的漂亮女孩合夥,漏夜排隊買名牌手機轉賣,只為籌到那千把塊港幣消災——我們跟著忠厚老實,甚至可以說樂天可愛的這位印裔司機在香港各處走闖,影片中看見拖延付薪、刁難詐欺,各式各樣的為難,縱使在台灣社會,對付底層人民的手段其實也不遑多讓。

 

  故事結束在司機回到家,在所有底層勞工雜居的大型違建中,他吃著泡麵,站在鄰人房門口閒話:「我還有泡麵啊,要不要一起吃?」「吃過了吃過了,感謝。」「回來啦?今天學校課外活動啊?」「對啊。」「要好好唸書啊。」

 

  只有在這段平淡瑣碎甚至沒有邏輯的對話裡,我們看見這擾攘城市裡的唯一溫暖。

 

 

《戰慄地平線》(Horizon

導演:艾托烏利巴利 Aitor Uribarri
資訊:西班牙 | 2012 | HD | Color | 24分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怪物,但是要不要讓他出來,則是我們的選擇。」

 

  末世設定總是容易勾起觀眾的緊張感,邈無人跡的荒原上,一身狼狽疲倦、明顯逃亡已久的母女倆,駕著一輛包覆著鐵絲網的老舊卡車絕望地移動著,不時遇上幾隻形象噁爛的活屍,所幸總是靠著堅毅母親有驚無險地逃過一關又一關。他們要前往一個廢棄礦坑尋找爸爸,即使知道那裡的人類無一倖存,全都活屍化了,母親卻不打算放棄——因為,她擁有一個可以逆轉活屍效應的女兒。

 

  「別怕,我們就快找到爸爸了,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回家⋯⋯」媽媽總是這樣安慰女兒,卻從來沒有想過,女兒是不是願意接受那雖然能讓活屍變回人類,卻充滿痛苦、羞辱與恐懼的過程。

 

  美善與醜惡經常只在一線之間,對於本片的母親而言,心中的救贖與怪物,其實也是一體兩面。

 

 

 

《老張的新地址》(Mr.Chang’s New Address

導演:張榮吉 Jung Chi Chang / 阿里瑞沙卡塔米 Alireza Khatami
資訊:台灣/伊朗 | 2013 | DCP | Color | 20分

 

  「你看我長得像隻魚嗎?啥!我看起來像是今天早上從海底拿著公事包來上班的嗎?」

 

  剛探望完住在療養院裡的失智母親,老張疲倦地提著公事包回到家,習慣地將鑰匙插進老舊的紅木門上轉了轉,打開——呃,門的另一邊是路,另一條路。老張的家,剩下路中間的一扇門。

 

  警察局裡,警察上網查詢老張的地址,按照Google Map顯示出的位置是在海上,這一切再怎麼荒謬離奇,都要等著按程序依法查證與辦理,無奈的老張發完脾氣,也只能悻悻然離開警局。 一夕間沒了家,老張只好背著這扇上頭還有門牌的老家木門,提著上班時帶出門的一只公事包,流落街頭,當象徵著身份、職業、位階與財力的公事包被不知名歹徒搶走,他所剩下的也就只有背上那扇木門,以及一行Google Map上顯示為在海中央的地址。

 

  「卡繆應該會喜歡這部影片吧。」一邊想著,一邊望著影片裡的老張雇了一艘破船出海,他從船上丟下木門,然後丟下自己,愉快地對船主人揮手。「找到了、找到了,我家在這啦。」

 

  究竟要怎麼證實自己的存在呢?一只公事包、皮夾、名片⋯⋯一個早已忘了自己的失智家人,或者一行Google Map顯示在海上的地址?

 

 

《一線到天邊》(Linear

導演:阿米爾阿德莫尼 Amir Admoni
資訊:巴西 | 2012 | HD | Color | 6分

 

  「不好意思,這部短片沒有半句對白。」

 

  熙來攘往的真實街景上,奇幻的小人偶拖著大約自己十倍大的標線機,步履維艱地走在瘋狂的馬路上,隨處可見的口香糖會纏住他的步伐,我們眼中只是微微塌陷的柏油路,可能是讓他上山下海才能越過的重重險阻。

 

  大與小,吵雜與安靜,這部多數實景裡點綴一個小人偶的奇幻短片,其實在悄悄地提示著觀眾,關於生命意義的龐大課題。

 

 

  每一部短片都精準地切合了《意外的旅程》這樣的命題,從破產城市的短短墜樓數秒、印裔司機在香港的籌錢一日遊、各自懷抱著心中怪物在末世裡逃亡的母女、老張從失去「家」再從海中央找回「家」的荒謬追尋,到小人偶拖著標線機的旅程,與這瘋狂世界安靜又龐大的對比,幾乎每一部短片都精彩地挖出了觀眾心中某塊發臭腐爛的沈屙,五部短片結束後走出影廳,誰都是撫著胸口,深深感到痛並快樂著。

 

 

圖片資訊:

Polish shorts2013南方影展華人影片競賽高雄電影節提供。

 

電影資訊:

2013高雄電影節國際短片競賽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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