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辨識者:記得住每一張臉的人

透過某種認知巧合,「超級辨識者」的腦袋彷彿龐大圖庫只要看一眼便能無意識地記住成千上萬的臉孔,而且有些臉還能記得很久。

 

  今年初,名叫安迪‧波普(Andy Pope)的警察因為一項特殊能力獲頒警察局長獎(授予勇氣非凡或奉獻精神的警察):在2012年至2017年期間,波普共指認出1000名犯罪嫌疑人。有時透過監視器畫面和警方資料庫記住嫌犯長相,更多時候是在搭乘西米德蘭茲郡的火車、公車和電車等大眾運輸時進行。波普的功績相當驚人,這六年間多數同事只能做到他的十分之一,有些警察甚至沒有認出過嫌犯。警察局長聽聞此事也感到驚訝,他表示:「這令人難以置信,二十年來我也只認出大約三十個嫌犯。」波普曾指認過許多犯下重罪的通緝犯,使他們被警方逮捕、定罪並送進監獄。

 

  但波普在頒獎典禮上並不自在,他認為自己不配或得這項殊榮。他說:「你看過警察因為各式各樣的事情而獲獎,有些還是非常危險的事件。而我心裡想著:『我真的配得上這個榮譽嗎?我只是從監視器辨識出一些人,然後寫下簡短的報告書。』」他不確定是否該因為「記得住每一張臉的人」而受到表揚,並認為這種能力只是「他有夠做到的事」。對他來說,這種無意識的行為像眨眼一樣普通。他說:「我不認為自己有何過人之處,但我很幸運找到一份能發揮這種能力的工作。」

 

  現年四十歲的波普是俗稱的「超級辨識者」,這個詞於2009年由神經科學家理查‧羅素(Richard Russell)在研究論文中提出。透過某種認知巧合,波普的腦袋彷彿龐大圖庫,他只要看一眼便能無意識地記住成千上萬的臉孔,而且有些臉還能記得很久。

 

  波普的父親是建築技術人員,母親是秘書,雙親都沒有這種「超級辨識」的能力。波普大半輩子都沒有用到這個能力,只覺得它是有用的社交技能,但很難發揮在事業或工作上。畢業後他在一間商店工作,也曾在父親任職的建築公司擔任經理。他擅長記住所有人的臉,但不認為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2005年,波普加入警隊。直到2011年遇見當時的分隊長加雷思‧莫里斯(Gareth Morris),他才開始運用這個能力。莫里斯回憶說:「他帶了一張照片過來告訴我,他想找到照片裡的人然後逮捕他。」波普在警方佈告欄注意到這張照片,照片中的男子是通緝要犯,但問題是照片的解析度很低,拍攝的角度也很差。莫里斯對此抱持懷疑,他回答:「如果照片裡的人是我母親,我也很難認出來。」

 

  但波普很有自信能做到,結果證明波普是對的。嫌犯被捕後心態隨之崩潰,很快便承認自己是照片中的人。莫里斯嚇壞了。因為波普接著又正確辨識出一個又一個的嫌疑犯,而且完全沒有放慢腳步的跡象,警方這才見識到這種不可思議的能力。

 

正常人在面孔相像到某個程度之後就不再有辦法分辨,但特定基因的人天生更有辦法辨識臉孔。

 

  像波普這樣的超級辨識者近年很常上新聞。今年九月,倫敦警察廳雇用兩名超級辨識者仔細觀看數小時的監視器影像,確定了兩名犯下神經毒劑攻擊殺人案的俄羅斯人身份。八月,倫敦警方宣佈諾丁丘嘉年華會的維安系統將放棄使用臉部識別(前幾年因為臉部辨識技術發生過幾次尷尬的錯誤),而是部署超級辨識者找出滋事份子。

 

  超級辨識能力不是新鮮事,生活周遭有些人就是比別人更擅長記臉,而這種能力直到最近才被重視,但警方對此還無法完全接受,抱持觀望的懷疑態度。這讓許多「超級辨識」的支持者感到憤怒,其中包括格林威治大學心理學講師喬許‧戴衛斯(Josh Davis),以及蘇格蘭場(Scotland Yard)前探長米克‧內維爾(Mick Neville)。

 

  內維爾於2013年成立了英國首支「超級辨識」小組,他從警隊挑選出六名在臉部辨識測驗獲得高分的警察協助辦案。2016年,這個小組進行了超過2500項初步鑑定,其中包括一級謀殺在內的犯罪行為;法醫部門(DNA和指紋分析)在同年進行了大約4500次鑑定,讓內維爾對超級辨識小組充滿信心。

 

  自2013年以來,內維爾便開始主張將「超級辨識」列入法醫科學範圍。內維爾認為這種能力正逐步變得像現有法醫程序一樣可靠,納入警察體系有何不可?但倫敦警察廳對此仍相當謹慎,不願在尚未成熟且缺乏明確分析的超級辨識者身上孤注一擲。因此,內維爾的辨識小組最終沒有獲得期望中的預算或支援。內維爾由於警方的不重視感到失望,並在去年離職,他說:「這絕對是一場災難,他們還沒有辦法接受它。」

 

  內維爾隨後與同好共同創立了私人組織「國際超級辨識者」,專門雇用平民身分(包括鼓手或汽車推銷員)的超級識別者為私人客戶服務,他們的客戶包括一支足球俱樂部,矛盾的是客戶之中也有警察單位。他們與今年五月成立的「超級辨識者協會」保持聯繫,波普也是該協會所認可的二十名成員之一。內維爾估計,至少還有數千人擁有這項能力,因為單單警察部門就有數百人,只是多數人並不知道自己擁有這樣的潛力。

 

  2009年,正在研究臉盲症(患者難以辨認別人的臉孔,有時連自己的臉孔也認不得)的理查‧羅素偶然發現超級識別者的存在。當他聽見有人自認擁有超強的臉部識別能力時,他也開始測試這些人。研究中的受試者告訴他:「不管過了多少年,如果我曾看過你的臉,我也能想起來。」

 

  羅素的論文是全世界第一個介紹超級辨識者的研究,此後也陸續發表過其他幾篇論文。然而,有關超級辨識的學術研究還不到十年,它雖然令人興奮,卻也相當有限。有研究認為超級辨識可能來自遺傳,約有1%至2%的人天生擁有這種能力,但沒有人真正知道超級辨識者的腦袋是如何做到這些事情。當人們請波普解釋時,他也只是聳聳肩地表示:「我很難說明如何做到,這不是個有規則的系統。」

 

由於對超級辨識所之甚少,警方不願輕易建立相關部門,而科學家也建議此事要謹慎處理。

 

  由於對超級辨識所之甚少,警方不願輕易建立相關部門,而科學家也建議此事要謹慎處理,這或許是為什麼超級辨識還不被定義為科學的原因。澳洲新南威爾斯大學講師大衛‧懷特(David White)表示:「法醫以分析的方式處理任務,但超級辨識者並不是這樣做。他們依靠直覺觀察和看著某個人,接著很快做出決定。超級辨識者的存在無庸置疑,根據我們得到的資料顯示它非常準確,數據比普通人的平均值(70%)還高出20%,但剩下10%的誤差還是太大。」

 

  懷特長期研究人類的視覺感知,他相信「人類的知識還非常不足」,但人們該如何衡量超級辨識者的能力?又如何定義他們在現實生活中的角色?他們有沒有可能只擅長實驗室測驗?懷特與斯特靈大學心理學研究助理安娜‧博巴克(Anna Bobak)的想法一致,他們最擔心警方濫用職權,特別是在法庭作證的情況,因為陪審團往往非常依賴目擊者證詞來判斷。

 

  懷特說:「事實證明,這類型的證詞特別具說服力,如果還加上『超級識別者』證詞可能會更有說服力。」懷特認為這個頭銜給人一種無法撼動的感覺。博巴克則表示:「我不是很喜歡『超級識別者』這個用詞,因為這似乎意味他們的能力絕對正確可靠。」就連身為「超級辨識者」的波普也坦承自己可能犯錯,他說:「我會盯著某人看,然後覺得他是另外一個人。我是人,所以我也可能犯錯。」

 

  幾年前,波普抓到一名嫌疑犯碰巧是同卵雙胞胎。當波普被傳喚出庭作證時,檢察官問他如何確定是哥哥還是弟弟犯案。波普在辨識過程中不會注意臉部的特定細節(比如說一顆痣),也不會比對某些特徵是否跟照片相同。他的辨識方法更為「整體性」,整張臉映入他的腦海深處搜尋回想。

 

  他回應檢察官:「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能辨識出來。」超級辨識的可信度還不足,最終嫌疑犯被釋放了。他說:「這令人相當沮喪,我很想告訴他們我如何知道是他。但很奇怪,我確實沒有辦法描述辨識的過程。」

 

 

參考報導:Guardian

 

圖片出處

Akuma Aizawa@flickrMichael Summers@flickrTransformer18@flic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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