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論術而在取心:《真寵》

《真寵》劇照。 

 

  《真寵》(The Favourite)奢華服裝與美術、對史實的輕描淡寫、古典和現代配樂的穿插、重繪扁平歷史人物的企圖等特色,讓人不禁聯想到蘇菲亞·柯波拉的《凡爾賽拜金女》(Marie Antoinette)。兩者均是從象徵希望的一輛馬車開始,將女人拉進與世隔絕的皇宮中,爾後生活表面光鮮亮麗,實則分崩離析,談論高處不勝寒的處境。然而,兩者南轅北轍的呈現手法,讓觀眾對於片中的女人們移情程度有了相當大的差距,因此影響觀眾拋去對於這些歷史人物成見的程度,這也是《真寵》在玩起宮廷劇選材時,相比《凡爾賽拜金女》能老調重彈出新意,讓劇中女人更加有血有肉的原因。

 

  大多宮廷劇在描繪奢靡宮廷生活時,時常如《凡爾賽拜金女》以快速的蒙太奇剪接手法,展示一個又一個僅有貴族才能享有的榮華珠寶或者精緻料理,加上炫目大排場的場景,讓觀眾從平民視角出發,像劉姥姥逛大觀園般進入宮廷世界,久而容易引起感觀疲勞。女人們更是無一例外,個個像被擺弄的洋娃娃,如折翼的鳥被囚困於中,只能引起觀眾表層的同情,難以深入挖掘更複雜的人性。

 

《真寵》劇照。

 

  《真寵》雖然同其他宮廷劇有著精緻華麗的佈景,卻無意要觀眾欣賞讚嘆,而是藉由鏡頭與服裝設計的對比,體會它的華而不實與扭曲。其一設定為衣著色彩:女人在下了馬車告別過去進入宮中,褪去原先亮眼的藍色洋裝,換上與皇宮中色彩斑斕的裝潢、宮中男性巴洛克穿著對比的黑白洋裝,不論日常、狩獵、宴會、國家大典始終如一。色彩的兩樣情,讓主要三位女性角色區隔於周遭環境。比起受到環境的排斥,更像是保有自我的意識,呼應三位女性角色剛毅強勢的人設。以往在大部分宮廷劇擔任權利中心的男性反而當起了陪襯,好似女權高漲 ; 其二為鏡頭的選擇,歷史劇常暗示著主角受到環境主宰的鳥瞰鏡頭不再出現,反選擇以超廣角與魚眼鏡頭來達到同樣的隱喻。雖為第三人稱視角,卻因為畫面上綿延不絕的黑暗走道、嚴重變形的房間而有了第一人稱的代入感,同角色一起被環境吞噬,呼應看似能以一己之力爭取而來的女權,仍受到固有病態的階級地位所牽制。

 

《真寵》劇照。

 

  《真寵》相比起近期大鳴大放的宮鬥劇,少了爾虞我詐的伎倆與權術,在本作的價值觀下,爭寵不在於論「術」而在於取「心」,不以表面的鬥爭為噱頭,而是以機智的反唇相譏以及細膩的心理戰取勝,片中粗鄙的言論雖然不符合史實宮廷的禮儀,卻多了平民街頭消遣的政治諷刺劇所有的荒誕幽默,然最有趣的劇情設定莫過於心所能給的愛是有極限。「愛有極限」讓容易荒腔走板的宮鬥劇能見好就收,使得《真寵》不致淪為只為賺人熱淚的狗血愛情劇,又或以倖存者的沾沾自喜作收。在愛之前,還有為求自保的自私、地位階級的門檻、保全國族顏面的大局等愛莫能助的限制,讓《真寵》中沒有真正的勝利者,只有屹立不搖的「權」與「利」。

 

  要說《真寵》為尤格‧藍西莫的作品,一時之間可能令人難以相信,但一改過去作品以極端概念先行的執著,轉向大眾娛樂懷抱的《真寵》,仍保持著尤格·藍西莫擅長在密閉空間中以制度與階級製造對立的手法,卻於冰冷疏離的鏡頭語言中多了讓演員發揮的演繹空間,作品更加富有人味,也更好咀嚼所要談論的複雜人性。

 

 

電影資訊

《真寵》(The Favourite)-Yorgos Lanthimos,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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