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森林裡迷了路，文字要怎麼帶你回家？《每天，回家的路就更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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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1 00:00

「你不是害怕，是在哀悼。沒人告訴你們，哀傷感覺起來就像恐懼。」
「我們哀悼什麼呢？」
「時間。」

《每天，回家的路就更漫長》中文版書封。

文｜菲特烈．貝克曼（Fredrik Backman）
譯｜杜蘊慧

泰德和他的爸爸在花園裡。花園滿是風信子的香味。

「學校怎麼樣？」做爸爸的生硬地問。

他老是問同樣的問題，泰德老是無法給他想聽到的答案。爸爸喜歡數字，但兒子喜歡文字，他們講的是不同的語言。

「我的作文得了最高分。」男孩回答。

「那數學呢？你的數學表現怎麼樣？如果你在森林裡迷了路，文字要怎麼帶你回家？」爸爸怒斥。

兒子沒回話。他不懂數字，也許其實是數字不懂他。他們兩個從來就不對盤，他和父親。

仍然很年輕的爸爸，彎下腰開始拔花床上的雜草。當他直起身時，天色已經黑了，但是他以為只過了片刻。

「三點一四一。」他嘟囔著，嗓音聽起來像是別人的。

「爸？」兒子的聲音揚起，但也已經變得不一樣了，比剛剛更低沉。

「三點一四一！你最喜歡玩的遊戲！」爸爸大吼。

「不是。」兒子輕柔地回答。

「你以前最喜……」爸爸才講了幾個字，凝滯的空氣卻不允許他再講下去。

「你流血了，爸。」男孩說。

爸爸對著他眨了幾下眼睛，搖搖頭之後誇張地乾笑了幾聲：

「啊，只是小擦傷而已。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那回去看醫生的事？我說：『醫生，醫生，我的手臂在兩個……』」

他猛地沉默下來。

「你流血了，爸。」男孩耐心地重複。

「我說：『我的手臂斷了。』喔，不對，等等，我說……我記不得了……這是我最喜歡講的笑話，泰德。我最喜歡講的笑話呢，別干擾我，我可以自己講完我最愛的笑話！」

男孩很謹慎、很謹慎地握住爸爸的手，它們此時看起來好瘦小。

相形之下，男孩的手就像兩把大鏟子。

「這是誰的手？」老人喘著氣問。

「我的。」泰德回答。

爸爸搖頭，血從前額往下流，他的眼神充滿怒氣。

「我兒子呢？我的小孩去哪了？回答我！」

「爸，你先坐下來。」泰德懇求。

爸爸的眼睛在籠罩著樹頂的暮色中搜尋，他想呼叫，卻想不起該如何發聲，現在喉嚨僅能嘶嘶作響。

「學校怎麼樣，泰德？你的數學成績如何？」

數學總是能領著你找到回家的路……

「你先坐下來，爸，你流血了。」兒子再度懇求。

兒子的臉上有一副大鬍子，爸爸伸手碰觸男孩的臉頰時，鬍鬚刷刺著他的手心。

「發生什麼事？」爸爸低聲問。

「你在船上跌倒了。我叫你別上船的，爸。很危險，尤其是你還帶著諾──」

爸爸的雙眼圓睜，激動地打斷：

「泰德？是你嗎？你變了！學校怎麼樣？」

泰德緩緩呼吸，一字一字清楚地吐出：

「我已經不去學校了，爸。我長大了。」

「你的作文怎麼樣？」

「拜託你坐下來，爸。坐下。」

「你看起來很害怕，泰德。你在怕什麼？」

「別怕，爸，我只是……我……你不能再划船了。我已經告訴過你幾百次……」

他們已經不在花園裡了，而是在沒有一絲氣味的房間裡，四面都是白牆。爸爸將手貼在大鬍子覆蓋的臉頰上。

「別怕，泰德。你記不記得我教你釣魚？我們在小島上搭帳篷，你還要睡在我的睡袋裡，因為你被惡夢嚇得尿床？你還記得我怎麼跟你說的？嚇得尿褲子是件好事，因為能把熊熏跑。稍微有點兒害怕沒什麼不對。」

爸爸往下坐，落在一張柔軟的床上。剛鋪好床的那個人顯然並不打算睡在上頭。這不是爸爸熟悉的房間。泰德坐在他身旁，老人把鼻尖埋在兒子的髮心裡。

「你記得嗎，泰德？島上的帳篷？」

「跟你在帳篷裡過夜的不是我，爸，是諾亞。」兒子輕聲回答。

爸爸抬起頭直直瞪著兒子。

「諾亞是誰？」

泰德柔柔地摩挲父親的臉頰。

「諾亞，爸，我的兒子。你是跟諾亞一起在帳篷裡過夜的，我不喜歡釣魚。」

「你喜歡！是我教你的！我教你……難道我沒教你？」

「你從來沒時間教我，爸，你總是在工作。可是你教了諾亞，你教了他所有的事，熱愛數學的也是他，跟你一樣。」

父親的手指緊攫著床邊，他在口袋裡搜尋著某樣東西，越來越氣急敗壞。當他看見兒子眼裡的淚水時，便急急將視線投往房間一角。為了阻止雙手顫抖，他用力握拳直到關節泛白，怒氣沖沖地叨唸：

「學校怎麼樣，泰德？告訴我你在學校的狀況！」

（本文為《每天，回家的路就更漫長》部分書摘）

關於作者

菲特烈．貝克曼原是瑞典超人氣部落客和專欄作家，現已成為享譽國際的暢銷作家。他的處女作《明天別再來敲門》在全球銷售數百萬本，並將由湯姆．漢克改編同名電影。貝克曼另外兩本小說《阿嬤要我跟你說抱歉》以及《清單Hold不住的人生》也都一舉躍上瑞典出版界排行榜榜首，並且長據美國《紐約時報》排行榜小說前十名，更是全美年度暢銷書第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