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好父母的小鎮:《利器》(Sharp Object)

 

《利器》開始於大城市工作的酗酒記者卡蜜拉,受託回家鄉調查小鎮發生的殺人命案。

 

  記者卡蜜拉的家鄉、一座保守封閉的小鎮發生多起殘忍的兇殺案,報社老闆不做他人之想,指派卡蜜拉回鄉寫出精采報導,這個指派也迫使卡蜜拉不得不面對自己的過往與小鎮的骯髒。

 

  影集《利器》從頭開始,就「一路醉醺醺」到底,原本只看見擔任記者的卡蜜拉手不離酒瓶,以為是主角的角色設定,不料故事回到名為風口鎮的小城鎮後,每個人、每個鏡頭幾乎無時無刻酒不離身,這才驚覺這會是一部非常沉重的故事。

 

  兩起謀殺案的受害者都是小女孩,看似民風純樸的小鎮裡,人人自危、譴責看不見的兇手,但透過卡蜜拉的眼睛,這些道貌岸然的表態沒有什麼意義,她嗤之以鼻,因為她知道小鎮原貌是如何腐臭,她在這裡長大,和這些人一起長大,群眾竊竊私語、人前人後的模樣,對她的調查並沒有意義,而追查線索的過程不單是想找出兇手,更多是讓撥開風口鎮的面紗,讓醜惡更加清晰。

 

  卡蜜拉與其中一位受害者的父親面談時,父親表現出極度不捨、疼愛孩子、欲將兇手碎屍萬段的悲憤心情,但諷刺的是,當他的其他孩子僅是開門打斷了他與卡蜜拉的對話時,父親對待孩子的態度讓人一度以為他想打的是孩子,而不是兇手;之後的談話中,他的一句:「我寧可女兒死掉,也不願她受羞辱。」印證了父母加諸於孩子身上的暴力並不是錯覺。看起來是為了孩子好,但父母的尊嚴比孩子的生命重要,這道理在保守的風口鎮是沒有錯的。

 

「別讓我丟臉。」

 

  這段訪談縮影了整個小鎮的父母,包括卡蜜拉的母親,也就是她不願回家、萬分痛苦以致自殘的來源。從碰面的第一秒鐘開始,母親艾朵拉冷漠的態度讓人不寒而慄,比陌生人還可怕。艾朵拉耳提面命地告誡她,不要做出丟母親臉的事,女兒的一舉一動就是代表母親的教養,禁不起別人看笑話,連妹妹艾瑪也是。

 

  那怎麼做才能不丟臉呢?艾朵拉也說不清,總之從衣服到舉止表現,樣樣都算,母親覺得不適切的事,都算。妹妹艾瑪表面上適應地好,回到家總能討媽媽歡心,而卡蜜拉見多了鎮上表裡不一的人,卻對艾瑪特別地寬容,或許是同在一個屋簷下,可以理解母親對其壓迫有多麼深多麼痛,同是天涯淪落人,心中有著渴望著被理解,以至於一次一次地對妹妹的偏差舉止寬宏以待。本該清晰的記者視角帶不進家門,當然也就看不見真相。

 

為何大家對風口鎮上隱匿的性暴力、長期的酗酒文化、同儕間的霸凌均視而不見?

 

  劇情將艾朵拉的偏執層層壓縮,在故事的最終章給出明確的答案,她患有代理性孟喬森症候群,一種想辦法讓孩子長期生病,好讓父母提供無微不至照顧的病症。劇情安排雖然給了觀眾艾朵拉所作所為的解釋,但更深的意涵存在於:風口鎮中並不是每個父母都患有代理性孟喬森症候群,為何大家對風口鎮上隱匿的性暴力、長期的酗酒文化、同儕間的霸凌均視而不見?讓孩子在身心受了很深很重的傷之後,擺出一副好父母/好師長/好警長的樣子,好似傷害沒什麼,一切皆可彌補?抑或是這些大人需要受傷的孩子們來展耀自己的重要性,不管是命案後警長看似好意在路邊提醒著少年少女回家,或是酩酊大醉的母親總在孩子出門時孜孜不倦地叮嚀,提醒著虛設的門禁,這只是為了展示:我是個好人/好媽媽?

 

  在《利器》裡,看得見的利器留下卡蜜拉一身的傷痕,但真正可怖的是包裹著母愛之名的利器,在人人都是假面好父母的環境裡,沒有人是贏家。它或許化作藥水,流進孩子孱弱的身體,或許日經月累、反覆地刺進孩子的心裡。只是,殺不死孩子的,會讓孩子成為更強大的利器,繼續傷害自己或整個群體。

 

 

 

影劇資訊

《利器》(Sharp Object)-HBO,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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