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再殖民,強盜畫地為王的福爾摩沙:《十載遊記》

 

約翰‧湯姆生何許人也?他是拍下這張知名台灣原住民婦女照片的十九世紀英國攝影師,《十載遊記》是他對十年亞洲探險的記錄。

 

一八七一年四月一日,台灣

 

文|約翰‧湯姆生(John Thomson)

 

  當我們接近福爾摩沙島,有位名叫鴉片的中國舵手過來迎接我們,並把船安穩地停泊在離岸邊約一哩〔約一點六公里〕處。這時海面波濤洶湧,即使是想乘坐小艇進入港口,也是非常危險;因此,我和馬雅各醫生決定隨鴉片上岸,靠他對地緣的熟悉,帶我們安全地登上海岸。

 

  這名舵手是個沉著冷靜的人,屬於心細膽大的那一型,不管什麼天氣他都敢出海,據說,他會有「鴉片」這樣奇特的綽號,就因為他是個出名的鴉片走私販。在加州,華人走私鴉片的次數無人能及,他們夾帶鴉片時,運用的中國花招也讓人目不暇給;這些狡猾的華人,使用高桿的純化毒品技術,只會留下一些無法用肉眼辨識的液體,因此,儘管當地警察嚴密監視,還是沒辦法人贓俱獲。雖然如此,後來這些華人的詭計還是一一被識破:黏在箱子夾層裡的鴉片,再也無法運到岸上;藏進絲靴鞋底,或是縫在棉襖襯裡的鴉片,也無法悄悄通關了。

 

  我們一行人現正在浪尖上,船前後顛簸著,像是要往海底栽進去似的;鴉片看起來很平靜,他這種神情讓人感覺很安心。不久我們翻過了最後一個巨浪,一眨眼就被沖進了岩石間的小港口。這些岩石是火成岩,看起來像是熔化的金屬,在猛烈沸騰時突然冷卻一樣。 我們上了陸地,接著爬過許多洞穴,洞壁邊緣有如燧石一般堅硬,也像碎玻璃一樣銳利;不少洞穴裡都布有填滿沙土的窟窿,窟窿裡滋生著灌木,和某種類似矮小棗椰的樹木。海灘周圍的溼土呈現深黑色。

 

打狗港的入口。《十載遊記》於十九世紀首次出版時,印刷技術尚不足以印刷真正的照片,因此書中圖片是由木刻師傅以湯姆生的照片、繪圖為樣本製作的木版畫。

 

  我們進入打狗城〔今高雄巿〕時,此地的熱帶風貌與婆娑成蔭的棕櫚樹,給我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讓我聯想到馬來亞群島的村落。不過很顯然的,這裡並不是回教徒或馬來人的世界,因為住家附近有些豬隻,這些豬或是閒逛著,或是守著豬舍的門。最後,我們抵達了傳道所,並受到熱情的款待。

 

  傳道所的李庥牧師(Rev. Hugh Ritchie)讓我對這一帶有了些認識,使我瞭解這裡所謂的「日常狀態」;這情形對他們而言是司空見慣,對我來說卻是無法無天:

 

  一次去內地傳教的途中,李庥牧師碰見了鳳山縣的縣丞,這位中國官員身後跟了一群武裝隨扈,他們一行人,從一個叫作楠仔坑〔La-mah-kai,今高雄市楠梓區〕的地方正要回「衙門」。李庥牧師沿著這位官員的來時路往楠仔坑走去,在那裡他看到了一幫拿著長矛、短劍、還有槍砲的歹徒,有名老婦人跟在這幫惡棍後面,苦苦哀求他們歸還她兒子的火繩槍,而這把槍是這群人剛從她家偷來的。

 

  李庥牧師一到他準備留宿的中國人家裡,對方就問他有沒有看見那幫匪徒,因為這一幫攔路強盜,洗劫鄰近地區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而據說更早之前,這裡的知縣奉上司之命,去抓其中一個強盜的有錢親戚來當人質,不過這幫狡猾的惡棍,早就得到了情報,這極有可能是官員的某個隨從暗中通風報信。後來,這幫惡徒痛擊治安官的人馬,讓他們落荒而逃。

 

  得利於茄當中尉在臺灣府所採取的嚴苛軍事行動,這裡的人對歐洲人存有一份畏懼,因此李庥牧師並沒有成為那幫歹徒下手的目標。

 

  目前兩、三家廈門的歐洲貿易公司在打狗設有分公司,或是在我談到的這段時期(一八七一年四月)曾有分公司。這些外國人的房子後面,矗立著一座一千多呎〔超過三百公尺〕高的山,俗稱猴山〔今壽山〕,因為這裡唯一的居民,便是偶爾群集在峭壁附近的大型猿猴。從這座山,我可以一覽無遺地瞭望打狗港。

 

  根據我在這裡所見,以及從其他角度所做的觀察,我得到了一個結論:只要這座港口是文明的外國勢力所擁有,那麼港口現有停泊處沙礁湖不斷淤積的問題,甚或是港口阻礙船隻進入的沙洲,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地被解決。就目前的情形而言,一艘吃水十二呎〔約三點七公尺〕深的小船,在風向和潮汐都許可的情形下,可以一路駛進港口多岩的入口處。

 

  在最近這段時期,福爾摩沙島西側的自然景觀起了迅速的變化,待我到達較北端去後,應能更確切地證明這一點。儘管如此,我仍對打狗港是近代才自然形成的感到十分驚訝。在荷蘭人占據這島時,島的極南端還有一條大河,現在河床幾乎已經乾涸了,但仍被稱「紅毛港」〔Ang-mang-kang,位於今高雄市小港區〕,也就是紅毛人的海灣。這裡有雙重淤積:一是海水淤積,另一是河水帶來淤泥,這兩個作用形成了綿延數哩的天然屏障,目前這地方被一片極茂密的熱帶植物所覆蓋。沙洲的極北端與一條火成山脈相連,港口的入口就是由山脈的裂口所形成。這道長六、七哩〔約十、十一公里〕的天然屏障,有一大部分圍出了底部有軟泥的淺潟湖,要一直到沙洲的北緣,海水深度才足以讓商船通行。

 

  由於這地區紛擾不斷,我延後了訪問南部原住民的行程,並決定和馬雅各醫生(James Laidlaw Maxwell)一道去拜訪位於北方二十五哩〔約四十公里〕海岸邊的福爾摩沙首府臺灣府。我們一大清早坐輪船「福爾摩沙號」出發,八點鐘就到了港外停泊處,而我很驚訝地發現,現在的臺灣府已經沒有港口了。距離我們下錨處大約兩哩半〔約四公里〕的地方,可以望見在一六三三年由荷蘭人建立的古碉堡,但我們的船周圍海水過淺,所以無法駛近碉堡仔細看。根據荷蘭人的福爾摩沙島史料記載,熱蘭遮〔今安平古堡〕是座有廣闊港口的島嶼。在一六六一年四月三十一日,國姓爺鄭成功的艦隊出現在臺灣府附近,將船駛進熱蘭遮和普羅民遮〔今赤崁樓〕之間的港口,並在這兩座相距超過三哩〔約五公里〕的碉堡間下錨。 這個中國侵略者當初停泊的港口,如今是一塊乾燥的平原,其上有條大道穿過,還有一條通往臺灣府古港口的運河。一小部分的平原在漲潮時會被淹沒,但是碉堡周圍的水現在卻非常淺,因此船隻必須要像我們剛才一樣,停泊在兩哩〔約三公里〕外的海上。想穿越這些淺灘,也不是件容易或安全的差事,至少在海面洶湧時是如此;若吹的是西南季風,那就更不可能通過了。

 

馬雅各醫生,是英國長老教會第一位駐臺灣宣教師。他創設了台灣首座西式醫院「新樓醫院」,

 

  我們坐著用大竹子組成的竹筏上岸,竹竿先用火烤彎使其呈凹型,再用藤條將竹竿綁在一起。一塊結實的木板固定在竹筏的中央,支撐住有一面大蓆帆的桅杆。整個竹筏的設計沒有用到任何釘子,而這竹筏最奇特的一點,就是乘客所坐的地方,因為坐的地方不過是個大桶子。我本來還以為這是當地洗衣婦坐的船;不過說到洗衣,航程裡跟洗衣有關的就是福爾摩沙人不時拿桶子來洗乘客,客人坐在裡頭,全身溼得像溼衣服一般,再連人帶桶一起被倒至海灘上擰乾—洗滌過程輕鬆簡單,因為桶子並未牢牢固定在竹筏上,大浪常將桶子沖得亂漂。

 

  我們進去的那個桶子可以坐四個人,蹲在裡面時只能看到桶頂邊緣左右,由於感覺不太舒服,所以我們就出來,坐在竹筏的板上,浪花向我們湧來時,我們的手腳都要緊緊攀住竹筏,免得被沖走。 臺灣府是個防禦堅固的城巿,人口七萬,城內土地方圓約五哩〔約八公里〕,裡面有大量的田野與菜園。荷蘭人占據時期的痕跡仍在,例如普羅民遮碉堡遺跡,以及長滿古樹和高大竹林的公園。近郊無數小徑交錯在並列的仙人掌間,路上點綴著美麗的野生吊鐘海棠與叢聚的旋花屬植物,也可見成排竹子掩映,在小徑上搭出尖頂拱道。這一帶的居民主要是福建人和客家人,他們的知識與農業技術,已逐漸影響原住民部落。

 

  拜會清國殖民官員

 

  有了官方的正式引薦,我去拜訪了福爾摩沙道臺。我將紅紙做成、信箋大小的名帖送進衙門後,坐在外頭的轎子上等著,馬上就發現自己被一群無所事事的人包圍住──在中國,外國人絕對會引來一群不知打從哪兒來、也不知要往哪兒去的好奇者圍觀。這群人對我來訪的目的做了種種臆測。有個一臉天真好奇的赤裸小男孩走得太靠近了些,我將身子往前傾了一點,還對著他皺眉,他嚇得失聲大叫,並逃離了衙門。其他人看起來很嚴肅,他們正想著,不知道我對那孩子下了什麼邪術。

 

  不久後,出現了一位官員,他身後跟了一群衙門隨從,隨從都戴著常見的圓錐形帽子,上頭裝飾紅羽毛,看起來就像滅火器上方冒出的一簇火焰。然後我就被簇擁著引進衙門。在經過公堂時,我看見各式各樣替代我們西方人神聖誓言的刑具,這些刑具用來從證人那兒榨出事實,或是從囚犯的口中逼出供詞。在這裡,我遇見了一位官階更高的官員,這位官員穿著絲長袍,繫著硬腰帶,腳上是厚底緞靴。他領我穿過天井和一連串的長廊,最後把我介紹給道臺。這次的官方儀式和排場,比我被介紹給恭親王或是李鴻章時,都還要鋪張許多。事實上,依我看來,中國人和我們西方人沒什麼兩樣,小官吏都自視甚高,而且在所有觸及他們個人威嚴的事情上,都會特別苛求。

 

熱蘭遮城城門。

 

  道臺與其侍從的寓所,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天井有棕櫚樹遮蔭,其間生長著灌木、羊齒植物、蔓生植物,花瓶插滿美麗鮮花,整個天井裡,有廳堂與亭閣圍繞著。最後,我被領進其中一個院落,並被介紹給一位長得還不錯的圓臉中國人。令我訝異的是,這中國佬和我握手時,用流利的英語向我說:「您早,湯姆生先生,很高興見到您。您何時到的?」

 

  過了一會兒,我認出了這位說話的人,他是我在香港遇見的買辦(或是銀師),他告訴我他是道臺的侄子。我很懷疑我將拜見的道臺,以前曾從事過貿易,並且不曉得用什麼方法得到了官職。如果傳言屬實的話,他的確從這官職中撈到不少好處。這侄子顯然認定我是為了某種機密任務而來的,因此在用過茶和水果後,他竭盡所能地想探出我此行的真正目的。我坦白告訴他,我想到這個島的內地去看看原住民。他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大費周章長途跋涉,穿越一個連像樣道路都沒有的地區,更何況還要冒著可能被殺的危險,而這一切竟只是為了要看看這地方。「無庸置疑的,」他向我打包票,「您永遠不可能接近這些生番;您會被他們的毒箭射到,或是在山間迷路。但請過來晉見道臺。」

 

  道臺是位長得挺好看的中年人,而且據說他很有管理能力。儘管他很明顯地懷疑我造訪原住民的計畫,但還是對我表達了善意;此外,他為了答謝我替他拍攝的相片,送了我一小盒茶葉和一些乾荔枝。但可惜的是,茶葉在我抵達香港之前就壞了,不過那些荔枝非常不錯。

 

  血與殺戮之地

 

  在前任道臺統治期間,這裡曾發生過一件不尋常的事件:茄當中尉的部隊襲擊安平碉堡時,在安平指揮軍隊的中國軍官被認為怠忽職守,而這個指控,又被外加一條叛國罪狀。

 

  因為大家都知道,在英國前領事吉必勳(John Gibson)先生動身前往廈門時,這軍官曾鳴砲三響向吉必勳先生致意。有天晚上,這位可恥的中國軍官和某位知府共進晚餐時,道臺那兒傳來信息,命令知府將他的軍官客人扣押到隔晨。黎明時分第二個信差來了,他給知府帶來了指示,說是事態緊急,請他立刻押解囚犯軍官到道臺的衙門。一行人抵達衙門後,衙役出來說,道臺不願意見這位軍官,並命令他立即準備受死。這悲慘的軍官堅持要見道臺一面,還和部下一同闖進衙門,嚷著要上京覲見皇帝求情。道臺告訴軍官說,他已經收到從北京來的詔書,命令剝回軍官的軍服,即刻將他就地正法。

 

  另外還有個未經審判即懲處的例子:有位富有的官員,曾借貸給官府一筆錢,當他發現官府無望償還時,他決定不交一部分的地方稅來抵償。他採取行動後不久,總督便派遣了官員來調查此事,因此當地的行政長官立即邀請這名不繳稅的官員來吃飯,並和總督的使者會面。在這個愉快的夜晚,晚宴的東道主與使者共謀,故意觸怒來客,於是爭吵終於發生了,然後衙役被召喚進來,當場殺害了這名無禮又不繳稅的客人。這就是償還國債的新方法。

 

  臺灣府外面有很大一片土地稱為刑場,我和馬雅各醫生一起去參觀過這地方。我曾試圖拍張照片,但是這裡的景色毫無優美可言;因為這片土地完全是平坦的。從這裡可以看見雄偉的臺灣古樹群聚在遠方,深像它們不敢在這罪孽深重的刑場土地扎根一樣。這陰沉死亡之地上,沒有半株灌木能減輕那單調感;然而,在一八四二年八月被帶到這裡處決的那一百六十名歐洲人,一定曾極度好奇地注視過這片土地!

 

  在行刑的那個早上,城裡的暴民跟在這群歐洲人後面,發出狂喜的叫喊。在這場恐怖的大屠殺結束前,這幫暴民野蠻的笑聲變成了驚恐,因為天空變得陰雲四布,可怕的暴風雨突然瞬即降臨。河川暴漲,激流淹沒了土地,樹木、房屋以及農作物都被沖走。人們面臨死亡的呼救聲,消失在暴風雨猛烈的喧囂中。於是,當地一些迷信的人就說,是神明將地上的血跡拭去了。據說在那多事的一天,死了約兩千人。

 

  臺灣府與一段悲慘的歷史緊密相連,這還不包括我前面提到的官府殺人事件,還有更近的安平碉堡襲擊事件,但是這個事件細節過多,容我在此不多贅述。從前這城鎮曾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戰爭:在一六六一年歷經將近十二個月的圍城後,最後以荷蘭人被逐出福爾摩沙,為戰爭畫下句點。

 

  將實力堅強的荷蘭人趕出這塊美麗之島的鄭成功,一定是個大膽的冒險家。他確實可以說是中國的海盜頭子,因為他向所有鄰近的島嶼敲詐勒索。中國現在就需要這樣的艦隊司令,來指揮新式輪船艦隊。鄭成功掌有如此雄厚的財力,他可以給野心勃勃的小日本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最安全的政策,就是乖乖窩在家裡。目前的情勢是,已經有兩千名的日本士兵,登陸在福爾摩沙南部的瑯嶠〔今屏東縣恆春鎮〕,而中國當局卻在大陸本土袖手旁觀,只是對日本這大膽的行徑表現出像做夢般的吃驚。

 

  然而,在我漫步於臺灣府的林蔭小徑時,沒有什麼能比這裡全然的安逸悠閒,更能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了;沒有一絲跡象,或是一點聲音,能讓人回憶起這地方曾不斷上演的可怕爭鬥。除了昆蟲的嗡嗡聲,前往巿場滿載農產品車輛所發出的嘎嘎聲,還有小孩子玩耍時快樂天真的嘈雜聲之外,慵懶的空氣中,完全沒有任何殺戮的噪音。

 

  唉!或許在不久之後,福爾摩沙靜謐的林地,又會再次被捲進戰爭的喧囂。在這場爭奪霸權的戰爭中,中、日兩個種族將首次使用現代武器對決。萬一這場戰爭真的發生了,毫無疑問地將會漫長又猛烈;而且戰爭的結果,也許會導致中國開放本土。又或者是,陶醉於勝利中的中國,會急忙地採取閉關鎖國措施,以抵抗外國人可恨的侵略。不過後者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中國將會發現,維護自身安全的唯一方法,即是永遠保持優勢,以和蠢蠢欲動的日本敵人對抗。

 

  跟著馬雅各醫生去行醫

 

  我們一行人在四點鐘左右抵達拔馬,這個地方是被中國人稱為「平埔番」,也就是「平原上的外族」之原住民最早的定居地。平埔族對之前的荷蘭統治者,保有生動與親切的回憶,他們依然恪守著他們仁慈紅毛弟兄所遺留的傳統,也因此對外國人都表示誠摯的歡迎。

 

  在荷蘭統治時期,平埔族居住在我們剛才穿越過的肥沃平原上,但他們早就因為貪婪無情中國人的到來,而被逐出了祖先所擁有的富饒土地。在更高的山寨上,平埔族強壯的族人仍自我防衛著,不畏帝國征服者的強權。要是日本人和這群未開化的山民交上朋友,中國人將發現,要把日本入侵者趕出島上會是件棘手的事。

 

拔馬教會外的平埔族。由約翰‧湯姆生攝影,1871。

 

  眾多的土著出來迎接許久未見的馬雅各醫生,他們是可愛又純真的民族,在長期與狡詐的中國人打交道後,這些土著坦率真誠的態度,著實令人感到愉快。平埔族已學習了中國人耕種和造屋的技術,他們的房子甚至比中國墾荒者的還要好,人的穿著也比較漂亮。就像我之前在其他地方提過的,我很驚訝平埔族在容貌及服裝方面,都和暹羅的老撾人相似,他們的古老語言無疑保有馬來亞語源的影響。

 

  在拔馬有個基督教的小教堂(英國長老教會傳教士所建立的十幾個傳道所其中之一,約有三千名原住民信徒),是由土著們自己建造和維護的,教會只需要支付一位原住民助手的薪資。我參觀了幾間屋子,發現裡面很乾淨,安排得很有條理,也很舒適。房屋的建造方法如下:首先架起竹竿做的骨架,然後覆以板條—應該說是蘆葦或是剖開的竹子所做成的編條—接著整個塗上灰泥,最後,在灰泥乾後,再將房屋外部敷上一層白石灰,房子就完成了。灰泥和石灰在附近一帶產量甚豐。

 

  在平埔族的住家中,只有兩樣東西能顯示出他們機械發明的才能,那就是火繩槍的槍托,以及一種非常奇特的捕鼠器。對這些山民來說,老鼠是道奢侈的佳餚,因此這種捕鼠器的發明,一定是他們民族歷史上的重大事件。然而,發明此捕鼠器的機械天才,似乎並沒有為他族人的文明做出更大的貢獻,反倒是在達到這個至高無上的成就後,就一輩子甘於當個心滿意足捕食老鼠的平埔族人。

 

  我們在四月十一日星期五早上七點鐘離開拔馬,步行前往十二哩〔約十九公里〕外的木柵〔Baksa,今高雄市內門區木柵里〕。那是個悅人的早晨,景色愈來愈美,讓我們以為已經遠離昨天走過的崎嶇多變地形。在大概十點鐘左右,天氣變得燠熱不堪,阿洪已經筋疲力盡了,由於他的腳起泡,我們不得不放慢腳步,這也使得我們無法在十二點以前抵達木柵山谷。

 

  當我們進入村子,或者應該說,當我們進入這個平埔族的樂園,走在阡陌小徑,以及掩映著零星房屋的棕櫚樹下時,人們又是一擁而出迎接我們,成群的可愛小孩朝我們跑來,並一邊喊著「平安」(Peng-gan)祝福問候;還有一雙雙男人多繭的手放下工作,來握住醫生的手。我現在能瞭解,葡萄牙人將這座島命名為「福爾摩沙」的原因了;不過,我們在此所見的,僅僅是內地原始壯麗山景的伏筆罷了。

 

(本文為《十載遊記》部分書摘)

 

書籍資訊

書名:《十載遊記:現代西方對古東亞的第一眼:麻六甲海峽、中南半島、臺灣與中國》 The Straits of Malacca, Indo-China, and China, or, Ten Years’ Travels, Adventures, and Residence Abroad

作者: 約翰‧湯姆生(John Thomson)

出版:網路與書

日期: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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