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起玩,卻連她的本名都不知道:《吉娃娃羅曼死》

「雖然一起玩,卻連對方的本名都不知道。」

 

  一群在東京街頭相遇的少男、少女,他們相互接吻、做愛,喜歡著彼此也憎恨者彼此,某日大夥心生一計,由當中最耀眼的女孩吉娃娃(吉田志織)搶了一名中年男子聽說裡面有600萬巨款的皮包,得手並確認那名男子因涉嫌貪汙、無法「要回」這筆贓款後,他們拿著大筆錢財開始旅行、玩樂、縱情聲色,不到三天,600萬就全部花光。建立在金錢上的友誼顯然不夠堅實,快樂的時光來得快去得也快,某天新聞傳來吉娃娃被分屍的消息,一名作家(栗山千明)想要將吉娃娃的生平經歷撰寫成書,找了吉娃娃的好友美樹(門脇麦)協助,陪我們一同經歷那些屬於吉娃娃的歡迎悲傷,建構屬於她的曾經。

 

  先前看過二宮健導演的《裸睡美人》,雖然說不能完全理解和消化這個故事,但對他用影像說故事的能力仍然留下深刻的印象,綺麗的色彩、狂放的剪接、晃動的鏡頭,和重拍的電音環繞,在《吉娃娃羅曼死》裡依然維持了這種鮮明的風格,且有效的用這樣的形式,讓我們看到這群年輕人的騷動與狂妄,他們不知天高地厚,他們恣意妄為,他們想愛誰就愛誰,想跟誰發生關係就發生關係,在他們的世界裡,沒有法律和道德的存在,爽是人生的最高指導原則,美樹說著:「希望發生一些事,足以消解光陰流逝的無奈。」

 

  在旁人的眼中,或許他們就是一群屁孩,那麼導演呈現這群屁孩的放浪實錄給我們看的用意是什麼?我覺得影片最迷人的地方固然多數來自那些大鳴大放的影像,那樣青春鮮嫩的肉體,然而更多時刻,它所散發出來最有韻味之處,反而是當環境音慢慢低沉,眾人如實吐露關於對吉娃娃的了解或不了解,那些過往不曾吐露的真心話,被緩緩釋放的時刻。

 

「我跟吉娃娃其實沒有那麼熟。」

 

    比起找出殺吉娃娃的兇手,導演更聚焦於朋友們對這起事件的反應,試圖去釐清她們治絲益棼的關係,從美樹對吉娃娃因自己影響使用推特、迅速人氣暴增成為名模的妒羨心態,吉娃娃和前男友吉田(成田凌)、生前據說最好的朋友由美(玉城Tina)的同性情愫,短暫交往的攝影師坂田讓(淺野忠信)等眾男女的愛欲糾纏,我們才進一步的發現,吉娃娃像是一個非常熟悉又極其陌生的存在,以她為軸心帶來的夏日快樂時光縱然短暫,卻如實存在。然後當她不存在了,吉田淡然的像是不曾發生這件事似的、當店員打工的女生說:「我跟吉娃娃其實沒有那麼熟。」曾被吉娃娃硬上的男生,想起的也是那些肉體輸出、體液交纏的時刻。

 

「跟男人相處雖然輕鬆但是耗,但是跟女人相處卻諸多顧慮。」

 

    如果吉娃娃最後能夠被誌記的,只有這些「有抓又有拿」的工具人身影,只有她帶我們一起happy,最後自己卻迷失了的嗟嘆,那麼這群朋友的功能似乎也太薄弱,但劇情前段有一幕由美看著電腦中吉娃娃的照片時,突然出現了一幅與吉娃娃往常燦爛笑顏有著極大反差的靜照,由美在那張照片前駐足了好些時刻,我以為是由美最先洞悉了吉娃娃的內心底蘊,她,其實沒有大家想像中那麼快樂。而之後,攝影師坂田讓以鏡頭當武器的近身相逼(不同於喜歡著吉娃娃,說要拍電影的永井是以鏡頭意淫她),一字一句的突破了吉娃娃的心防,洞穿吉娃娃的脆弱,一語道破了吉娃娃終將不再年輕的事實,和她所享有的現在,只是一個看似繁華、實則虛空的假相。吉娃娃自己也說了:「跟男人相處雖然輕鬆但是耗,但是跟女人相處卻諸多顧慮。」

 

  不同於前男友吉田的甜言蜜語,吉娃娃依然被這個毒舌男吸引,然而就算沒有劈腿、沒有暴力相伴,被問到底有多喜歡多愛她時,坂田讓毫不留情的叫她閉嘴,吉娃娃終究不再被愛了。她想建立的關係最終都棄守了她,她的名模生涯想必也是被揮霍成性的習氣給斷送掉了,爾後的沉淪只是凸顯了她的無路可退,悲劇的發生似乎也可以預見。

 

「吉娃娃才不是妳們說的這樣呢!」

 

  然而在這起悲劇發生後,諸多專家紛紛試圖替這樁悲劇定調:它必然能提供給我們一些啟示,或是從吉娃娃短暫的一生中學到什麼,或是提供改變青少年處世方針的潛力?聽到這些如雷貫耳的謊言的由美,斯時留下的眼淚,我以為才是最真實,最能體現她們曾經相伴友情的明證。「吉娃娃才不是妳們說的這樣呢!」她最後就算變得不像原本的她,但當初若要不是她那樣奮力一擲,以青春為名,以勇氣為餌,又有誰能誘引大家奮力向前,一起往這可一不可再、和夫(佐藤寬一郎)口中的「淘金潮」奔去呢?

 

  電影末段導演採用了一個超現實的結尾,吉娃娃現身說法:「我的故事,由我來述說。」不消言語,一樣帥氣的拔腿長奔,依然那麼的義無反顧,飾演吉娃娃的吉田志織 ,用據說是讀了原著小說三十次的貼身觀察,建構了一個既可愛耀眼又憂傷深沉的吉娃娃,堪稱是今年大銀幕上看到目前為止,最令人難以忘懷的角色。

 

 

電影資訊

吉娃娃羅曼死》(チワワちゃん/Chiwawa)-二宮健,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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