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為什麼不能大聲地喊痛?

台灣痛失一整個時代的菁英,也失去那些有良知的人們。人們對政治狂熱,卻避談「政治」。

 

  2019年9月20日,《返校》在台灣上映,同天台灣永遠的革命者史明逝世,在這樣特別的一天,我彷彿感到歷史的交錯與轉折,或說延續。台灣不是沒有提及白色恐怖的電影,但如此大膽地去面對這段沉重的歷史絕對是首例。過去礙於時代背景,這類事件都是含蓄而壓抑的,他們盡可能地把這段歷史如同寫在紙條上,一折再折,塞入重重戒規,去紀錄與演繹。《返校》則完全不是這樣的作品。它承襲了台灣電影技術的積累,卻又有新時代勇於衝撞的精神。

 

  《返校》是一部標準的商業電影,這是十分難得的,歷史題材帶有溫度,但在台灣總是不太受觀眾青睞,不過若想要讓更多人去明白這段歷史,以藝術片的形式又容易顯得曲高和寡而無法達到效果,從這裡看來,儘管《返校》的確不是完美,但它存在的實質意義與價值卻大得多。它有完整的故事架構,並被以恐怖片的方式呈現,整體而言是非常大膽的,因為在那個壓抑且禁錮的年代,想探尋自由就是這樣的可怖。台灣的確還不夠成熟到可以接受一部白色恐怖為主題的電影,至少人們不像韓國那樣誠然地面對自己的歷史,但《返校》依舊橫空出世,且是作為商業電影的形式,令人格外感動。為什麼悲傷與憤怒不能被咆哮而出?為什麼人們連如何釋放自己的情緒都被部分人壓制?在那麼多靜靜撫觸歷史傷痕的電影之後,我們能不能用盡全力去刻下一個故事?

 

  雖然是遊戲改編,但用剪輯方式穿插記憶與虛幻、現實與夢魘,清晰彩色的畫面淡入、淡出至黑白模糊的畫面,明顯的分野讓沒有玩過遊戲的人也不會無法區分,能十分容易地拼湊出故事全貌。

 

  片中有一個角色是忠黨愛國的學校員工,但因為收了讀書會的菸也被刑求,最後甚至死亡,他就像當時所有對國家與政權抱有高度幻想的人們,以為自己對國家的一片忠貞能換取回報,但威權政府從來都是從人們身上掠奪,頂多偶爾施以小恩。主角方芮欣則是被國家利用的人,為了自己的愛戀舉報讀書會,威權體制不只剝奪人民的基本權利,剝奪生命,更連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全都斬斷,以人倫道德捆綁人民,並以此發展出一套為黨為國精神的政權卻是罪魁禍首。

 

  「只是讀個書而已,真的那麼嚴重嗎?」是的,對國家來說,就是這麼嚴重,追求自由將會加大政權控制人民的難度,以抓匪諜之名,行鞏固政權之實。自二二八之後的幾十年,台灣痛失一整個時代的菁英,也失去那些有良知的人們。人們對政治狂熱,卻避談「政治」;說得更明白一點,人們對選舉狂熱,不論對未來的展望或對過去的報復與懲罰,人們狂熱地投下一票,聽著政論節目或討論或胡謅,卻少有人願意好好地了解重要的公眾議題,或是去聽台灣人的故事。前幾年的反課綱運動曾有個學生說,她站出來是因為「希望未來從台灣走出去的每一個青年,都可以了解這塊土地上曾經發生過的故事」。這樣的精神,正是《返校》所述說的價值,在選擇台灣未來的道路之前,每個人都有「義務」了解這塊土地的歷史。它絕對是一個觸發點,就算是把觀影當成與朋友聊天的話題,或是把觀影當成一種道德救贖與負責,有討論、有接觸就是好事。

 

  魏仲廷活下來了,他活到自由的那一日,他必須記得所有的事情,儘管回憶是那樣的痛苦,儘管旁人強迫遺忘、撕裂社會的批評不比當年人民被警總刑求的哀號小聲,他還是得記得,而幸運地出生在解嚴之後的人們,更必須去認識這段歷史,自由得來不易。只要記得這段歷史,「國家會感謝你的」。希望藉由轉譯這句電影中的名句,我們能正視傷痕、走出傷痕、轉型成功。台灣有很好的故事,我們要說給全世界的人聽。

 

 

 

電影資訊

返校》(Detention)-徐漢強,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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