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家裡的老鼠:《下女》

1960年的南韓電影《下女》取材自真實殺人案件。 

 

  《下女》開拍至今已將屆滿60年,本片的電影藝術及劇情鋪陳在今日看來仍十分高端。1960年,韓戰結束不過七年,南韓已經迎來了向西方靠攏,行資本主義的果實與毒汁,中產階級出現,農村工人湧向都市,社會面臨轉型的陣痛期,階級衝突與中產階級家庭內部的問題正湧動著。

 

  片頭兩個孩子在玩翻花繩,隨著節奏慢慢加快,繩索構成的圖案也越趨複雜,如同劇中人的關係,剪不斷理還亂。他們的父親是個鋼琴教師,在工廠幫女工上課,女工不論對老師或是課堂都十分嚮往,這不單是來自於教師的個人魅力或對於音樂的喜愛,更多的是他以及鋼琴背後所代表的資產與價值觀,那來自西方的以及中產階級的悠揚樂音使女人們趨之若鶩,情況倒也有些像美援時期不少台灣女性對於美國大兵的憧憬。

 

  他無法負荷家中開銷,妻子開始做縫紉工作卻病倒了,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們請一位女工幫他們找一位女僕來家中幫忙,這位女僕卻使得這個美好家庭支離破碎。

 

  這棟房子共有二樓,連結上下層的樓梯成了本片核心,夫婦住在一樓,女僕卻住在二樓。而後女僕引誘男主人,甚至逼迫他與自己同房,獨留女主人一人在一樓,她成了家中地位最低下的人,在片中總是穿著韓服,代表了南韓舊時代的女性,順服丈夫、一生最大的任務就是有個美滿的家庭,她勤奮工作追求那些物質上的滿足,想要跨新時代,跟上走向西方的南韓卻是力不從心。

 

  女僕則時常用力敲著琴鍵,想要引他人的注意,鋼琴之於她就是擺脫原有階級的象徵,她代表的是新時代的女性,跟隨自己的慾望,但在原生階級的禁錮下,她奏不出美好的樂曲,只能發出嘈雜的聲音;本片中的三個重要女性,妻子、女僕、引薦女僕的女工中,只有妻子沒有碰過鋼琴,又在在顯示了她與新時代的格格不入。

 

妻子與女僕的服裝一白一黑呈現強烈對比,也使得敵對態勢更為緊繃。

 

  本片女性的性格鮮明,反倒是男性長期呈現軟弱的姿態,前頭花了時間鋪陳夫妻的濃厚情感,讓後頭的出軌令人更為驚愕。他發現女僕懷孕後又變得優柔寡斷,所有得以使劇情繼續推進的決定都是妻子主導。

 

  妻子與女僕的服裝一白一黑呈現強烈對比,也使得敵對態勢更為緊繃,而違和的是妻子時常訴諸感情,無論用身為母親或是妻子的角度,她用卑微的言語哄騙女僕,總是稱呼她為親愛的,卻讓醫生為女僕墮胎。同樣充滿矛盾的是外頭風雨交加,屋內卻保持明亮,閃電與雷聲提醒了觀眾莫被這精心打造出來的房屋所蒙蔽,中產階級家庭所面對的困境比想像中多得多。最後男人與女僕自盡,她緊抱著他的腳,他走下樓並將她拖下,女僕倒吊著迎向她人生的終點,最終仰臥在樓梯上,依舊卡在這個不上不下的位置。

 

屋內卻保持明亮,閃電與雷聲提醒了觀眾莫被這精心打造出來的房屋所蒙蔽。

 

  本片運用了許多隱喻增添懸疑氛圍,家中時不時會出現老鼠,對一家人來說是令人厭惡的存在,他們買了老鼠藥,女僕卻徒手抓它。老鼠藥後來成了這家人威脅女僕的工具,他們把她視為老鼠,在進門之際她就抓住了自己,她勾引男人讓自己陷入困境。夫婦的女兒是個跛子,男人買了一隻松鼠給她,告訴她即使牠被關起來也要讓牠鍛鍊身體。對他們來說這間房子是最重要的,不論你的本質適不適合這裡,你都得改變自己去迎合它,這個女孩就代表了中產階級家庭陰暗的一塊,他們看似幸福美滿,卻仍在時代的轉變中掙扎。

 

  《下女》的開頭與結尾互相呼應,皆是以男人為妻子讀報呈現,剛剛的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讓片中人告誡人們男人隨著年紀增長將越來越沉溺女色,真實與虛幻在一線之隔卻又無法摸清,是幻想還是警世寓言,又或者是為了因應時代所作的反轉?女僕依舊是女僕,他們將被男性凝視,從女性眼中洩出的窺探目光與慾望的釋放只存在於虛幻。

 

 

電影資訊

下女》(하녀 / The Housemaid)-金綺泳,1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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