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將是我的〈墓誌銘〉:King Crimson (1969)

Confusion will be my epitaph.

我的墓誌銘上將寫著困惑

As I crawl a cracked and broken path

當我蹣跚越過破碎荒蕪的小徑

If we make it we can all sit back, And laugh.

如果我們終能抵達,就可笑談當日

But I fear tomorrow I'll be crying,

但我恐懼明天將會哭泣

Yes I fear tomorrow I'll be crying...

我恐懼明天將會哭泣

 

《In the Court of the Crimson King》專輯封面。

 

  時間是上個世紀60年代末,大約是戰前戰後嬰兒潮正青春揚溢的階段,年少的King Crimson樂團以一曲〈Epitaph(墓誌銘)〉表露年輕人對時局的徬徨。

 

  若要用最簡單的一句話來介紹,我會說「稚嫩的理想主義在冷戰背景下佐些許絕望的藝術性抒發」,用現在通俗的用語,也許可以直接說就是「中二」。但中二若中二得好,可以是上乘的藝術。隨著成長,人不會一味自溺於以侷限的所知去想像世界運作的脆弱性,明天太陽依然昇起,卻沒有留給人多少時光為過往留下痕跡。

 

  但這並不代表問題的消逝。

 

  我們只是略過那些,會導致憂鬱與失落的事物,選擇相信其餘可以依靠的事生存下去。「拒絕過度樂觀」一向是藝術的特權之一,而在某種神祕的轉化作用下將之昇華,那便是藝術本身。

 

  為什麼知識沒有帶來和平?為什麼人類的命運掌握在蠢笨之輩手裡?又為何世界的存續維繫在恐怖的平衡下?揉合極高水準的演奏與編曲,矛盾、噪動的消極與積極性一體兩面呈現,那便是King Crimson。

 

冷戰諷刺電影《奇愛博士》中的奇愛博士(Dr. Strangelove)。

 

You don't possess me

你未曾擁有我

Don't impress me

未曾打動我

Just upset my mind

只是讓我心煩

Can't instruct me or conduct me

你不能命令我也不能指導我

Just use up my time... 

只是用光了我的時間

 

  弔詭的是,King Crimson的演出相對於當時眾多的前衛搖滾(prog-rock)樂團,算是極度「紀律」(一如1981年的同名專輯《Discipline》所暗示的)。可以說,如果有消極與毀滅的傾向,那也是在高度結構化之下的演譯效果。一如作詞者Pete Sinfield所言,或許一開始這至死方休的驅力便深植在樂團的DNA裡吧。

 

1974年的King Crimson,於法國接受電視採訪時留影。

  

Cat's foot iron claw

貓足鐵爪鉤

Neuro-surgeons scream for more

神經外科醫生尖叫要更多

At paranoia's poison door.

偏執狂的毒門前

Twenty first century schizoid man. 

二十一世紀的精神分裂患者

 

  這是一個奇特的時局,無數來自各種音樂背景的少年,不約而同的匯集在這偶然的時刻--綻放,或者說爆發滿溢才華的光芒。從學院逃離的、惱怒父母老是偏愛喜劇歌曲的憤青、混跡pub戴上燃燒烈焱頭盔的劇場表演者,著迷於西貝流士與穆索斯基鉅作《展覽室之畫》的鍵盤樂天才共同譜出屬於時代精神的集體創作。

 

Sleep while the sweet sorrow wakes my daydream;

睡著,當甜蜜的悲傷喚醒我的白日夢

Sleep while you think of me with kindness,

睡著,當你寬容地想起我

please remember former days.

請記起過去的日子

Sweet the song that once we sang,

我們曾唱過的歌曲如此甜美

the silent parting ways.

沈默的路走向分別

And you know, and you know...

而你知道,而你知道...

 

  那是可愛的prog-rock搖滾樂手還會坐著彈奏,並以為露出靦腆笑容能比Led Zeppelin主唱Robert Plant發出猥褻呻吟與放任歌迷在會場性交更加性感的時代。那也是音樂阿宅虔誠追尋理想的時代:三趟卡車才能搬運的器材,不明所以在鼓身加上電子合成器的狂放點子,與現實社會全然脫鉤的自我表現,最終走到了盡頭。

 

1982年,King Crimson的Fripp與Belew。

 

  誰終結了它?龐克樂?充斥廉價鼓機節奏的新浪潮?是prog-rock自己終結了自己。以搖滾樂的大眾面向來說,prog-rock完全失敗了--甚至可以說它根本就是反搖滾--拒絕僅有三種合弦的萬年搖滾曲式,不斷嘗試更複雜的曲目:複節奏、Rahsaan Roland Kirk式的喉音嘶吼式長笛獨奏、賦格曲式、微分音程、極簡主義…

 

  這不是搖滾樂。 它太聰明了。這確實是一群被詛咒賦予高超音樂天分之輩的哀歌。他們太精明了,很快就對既有的型式感到厭煩,最終將所有可能性與自身燃燒殆盡。

 

  打從〈Epitaph〉一曲出現,便已經預兆了它自身的毀滅。

 PINK FLOYD《Wish You Were Here》,1975。

 

Confusion, will be my Epitaph. 

 

Yeah, wish you were here , prog-rock.

 

 

 

 

音樂資訊

In the Court of the Crimson King》-King Crimson,1969(Full Alb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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