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保羅變裝皇后秀的當代讀法：《胡利安是隻美人魚》

張茵惠

2019/12/31 00:00

《胡利安是隻美人魚》是潔西卡．洛夫的第一本繪本，奪得2019年石牆圖書獎。

　　川普當選美國總統之後，HBO政治諷刺節目《上周今夜秀》主持人約翰‧奧利佛悲痛欲絕，以至於他連看了五集《魯保羅變裝皇后秀》。他說：「這才是我想生存的那個美國，現在正隨歷史展開的那個版本我不想住在裡頭。」

　　《魯保羅變裝皇后秀》是以藝人魯保羅為中心展開的實境節目，美國各地的變裝皇后齊聚一堂，爭奪「下一個變裝巨星」寶座。《魯保羅變裝皇后秀》不僅收視長紅，製作用心精美的程度也受到肯定，自2009年公開播送以來，已經為魯保羅帶來四次艾美獎最佳主持人的榮耀，其他各種獎項更是不勝枚舉。

　　有些人可能會覺得，真人實境節目瑣碎無聊，都是生活太過無聊或者沒有更高知性需求的人才會看，在喜劇影集《生活大爆炸》中，學歷最低的主角潘妮就曾經因為喜歡看房地產實境秀而被編劇調侃電視節目品味，劇中其他有博士學位的角色委婉地說：「不然我們也可以看你喜歡的節目啊，就是有人要去買房子，然後….她真的買了房子的那個。」「對啊對啊，我們也可以看那個。」（罐頭笑聲）

　　確實有一部分實境節目無聊拖沓浪費時間，或者更糟的是刻意編排偽造許多本不存在的人際關係衝突，以人與人之間互相惡劣對待為賣點。但《魯保羅變裝皇后秀》恰巧反其道而行，以同志變裝社群內的溫馨團結與歷史傳承為主軸。

繪本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關於「同志」或者「扮裝」這些詞彙，但我們卻能知道，這是一個關於小男孩想當美人魚的故事。

　　在1960年代爭取同志權益的石牆革命時期，變裝男同志儘管也出來抗爭，卻經常被要求走在隊伍比較邊邊的地方，甚至盡可能不要被媒體拍到。身穿女裝、頭戴假髮的他們，是少數中的少數、次文化中的次文化。他們奇裝異服，特立獨行，是當時其他亟欲尋求主流文化認同的男同志想要撇清的「丟臉姊妹」。整整五十年後，變裝皇后不僅不用躲到鏡頭之外，竟然正大光明的在電視上有了自己的固定節目，並且吸引了大量異性戀觀眾（主要是女性）觀看，這是多麼值得慶賀的成功！

　　對於眾多的異性戀觀眾來說，魯保羅變裝皇后秀是一種「知識型節目」，它帶領觀眾進入同志運動的歷史，進入變裝皇后的美學文化，進入參賽選手的生命故事，這些都是觀眾原本不理解、透過節目才能看見的世界。每一季進入總決賽前，主持人魯保羅總會拿出幾張照片，是參賽者幼年時的舊照片。然後他問：「現在的你，會對小時候的你說什麼？」

　　儘管這是可以事前準備講稿的段落，但大部分的參賽者還是都會在此時泣不成聲。他們很多人遠在照片拍下的年齡之前就已經開始對女裝有興趣，他們可能遭到霸凌、遭到責打，他們可能感到孤獨，但生命中總有那個人，就像是胡利安的奶奶，成為溫暖的支柱。他們對那時候覺得孤獨的自己落淚，但走到今天已經變得堅強。他們是勇敢無畏的變裝皇后。

　　變裝皇后看似是男性對女性外觀的模仿，就像《魯保羅變裝皇后秀》看似是魯保羅對《超級名模生死鬥》之母泰拉‧班克斯的模仿，但事實並不僅是如此。變裝皇后把性別的刻版符號意象推到了更遠的地方，無論美醜、胖瘦、膚色，在變裝之後都是平等的，畫上彩妝、裝上假臀部、踩起高跟鞋，人人都能變成制霸全場的皇后。在魯保羅變裝皇后秀的世界裡，互助的心比天生的外在條件更重要。

　　變裝並不是一種偽品，它本身就是真品。「女性氣質」的真實性才是假的，我們女人一生都在學做女人，但總是由別人來告訴我們夠不夠格。受壓迫的人，沒有分裂的本錢。差別只是在於，變裝皇后知道，但很多其他受壓迫的人不知道，還在忙著互相傾軋，爭奪「世界上最出色奴隸」的寶座。

　　《上周今夜秀》主持人約翰‧奧利佛想要生活的，是受到壓迫的族群有人伸出援手的世界，是每個與眾不同孩子最後有了開心生活的世界，是男人不壓迫女人也不壓迫自己的世界。

　　那不是我們正在生活的世界。但那是我們每一個人都值得生活在其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