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至1930年代的韓國文學群像：《吹過星星的風》韓國文學選集點評

吳佩珍

2020/02/19 10:00

《吹過星星的風：韓國小說大家經典代表作》中文版書封。

文｜吳佩珍（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

　　韓國現代文學近幾年在日本已經颳起一陣旋風，在台灣的譯介，也有急起直追之勢。但是戰前，特別是殖民時期的韓國文學在台灣的譯介極少，對台灣讀者也是相當陌生的文類。此次麥田出版戰前韓國文學選集《吹過星星的風》，可說是彌補了韓國文學目前在台灣譯介的缺憾。

　　此選集依序選入李光洙〈無明〉（1939）、李箕永〈鼠火〉（1933）、蔡萬植〈痴叔〉（1938）、玄鎮健〈走運的日子〉（1924）、李箱〈翅膀〉（1936）、姜敬愛〈地下村〉（1936）、崔曙海〈出走記〉（1925）、羅稻香〈水碓〉（1925）。主要收入普羅文學與現代主義文學，主題聚焦於日本帝國殖民統治對朝鮮農民的剝削，或對知識份子思想的壓迫進行控訴。

　　韓國現代文學之父李光洙於1927年以有韓國首篇近代小說美譽的〈無情〉樹立其文壇地位。〈無明〉以第一人稱「我」描寫監獄病房群像，各人均因煩惱以及卑微的慾望而你爭我奪。正如以佛教用語的作品名「無明」: 即煩惱的示現。李光洙於1937年因「同友會事件」被捕入獄，此作根據其之後因病進入監獄病房時的見聞，依其在出獄後於病榻中的口述筆記而成。此時李光洙深感民族運動的侷限，作品可窺見濃厚的佛教諦觀思想，韓國文學研究者波田野節子評價此作為「一種轉向小說」。

　　李箕永是韓國普羅文學的代表作家，1925年加入朝鮮無產階級藝術聯盟「卡普（KAPF）」，以農民小說展露頭角。〈鼠火〉描寫以主人公乭釗為象徵，透過在荒廢的農村原野燃燒的鼠火，呈現農民階層內在的生命力。韓國普羅文學在1933－1934年開始從前衛的全面描寫，轉向重視確立具體現實的形象性，〈鼠火〉正是此一創作轉向的先驅作品。佃農乭釗的形塑被譽為韓國小說史上決定性的進展，之後擴展同時具體化了李箕永的代表作〈故鄉〉（1933－1934）。

李光洙。

　　1924年登上文壇的蔡萬植，在「卡普」成立之後成為其同伴作家。其創作手法以知識分子的自我意識與民眾現實接觸後所產生的悲劇性寫實主義，進而營造富有強烈反諷精神的寫實主義小說世界，對當時日本帝國統治以及朝鮮社會進行批判，〈痴叔〉也承襲此一風格。敘事者「我」敘述參與社會運動之後被捕入獄的知識份子叔父是如何地荒誕不經，另一方面則透過安於日本統治現狀，同時自詡為前途有為的敘事者與叔父之間形成強烈對比的諷刺性對話，成就作者對帝國統治反諷的寓言。蔡萬植的代表作《濁流》（1937－1938）、《太平天下》（1938）也都在此時期寫成。

　　玄鎮健為1922年創設的純文學雜誌《白潮》的同人，〈走運的日子〉以其擅長的反諷手法描寫人力車夫金僉知久逢「走運的日子」，但卻正是他最悲慘的日子。僉知在外揮霍這日久違的收入的同時，妻子卻早已病死家中。玄鎮健刻劃底層民眾顯示殖民地統治下朝鮮的生活實況，僉知正反映日本殖民地統治下朝鮮的現實。

　　李箱是韓國現代主義的代表作家，1934年加入以金起林、李泰俊等主導的現代主義文學團體「九人會」，〈翅膀〉是其代表作。主人公倚靠妻子出賣身體維持生計，是一個無能力同時無法與人往來社交的反社會型人物，但卻又具有敏銳的感受性與知性，以其在現實敗北的憤怒，對現實行種種冒瀆。此作品受到同時代作家的矚目，崔載瑞指出這是韓國第一篇現代主義小說。李昇薰則以時間構造解讀這篇難解的作品，其中的時間呈現圓形，或是帶有循環性的結構。〈翅膀〉與〈童骸〉、〈終生記〉被視為是李箱以對稱視點描寫男女問題的三部曲。

　　姜敬愛是殖民時期的代表女作家，也是此文學選集唯一收入的女性作家。姜敬愛1931年移居滿洲（間島），許多作品都依據其滿洲經驗寫成，〈地下村〉也是其中之一。其寫作傾向在殖民地的糾葛與矛盾捕捉階級問題，同時以寫實手法呈現。〈地下村〉對開拓民七星一家貧病飢渴的悲慘，以普羅文學的寫實主義手法，揭露無遺。其代表作為〈人類問題〉（1934），主要透過主人公的一生揭露階級與女性問題。

　　崔曙海在李光洙的提攜下，進入文壇。其在1918年於滿洲流浪時從事各種底層工作，這些放浪經驗都成為其創作的養分。〈出走記〉是他在1925年進入朝鮮文壇社發表的出世作品，以其在滿洲的親身經驗所寫成，帶給當時文壇極大的衝擊，是一篇自傳色彩強烈的書信體小說。描寫主人公「朴君」如何向「金君」告白，揭露自身心理以及社會的狀況，進而正當化自己的行動，說明為何自己只能成為「獨立團」的經過。

　　羅稻香與玄鎮健同為《白潮》同人，辭世時年僅25歲，是位早夭的作家。〈水碓〉是其擺脫初期感傷、浪漫傾向後，轉向圓熟寫實的作品，與〈桑之葉〉（1925）同為其寫實主義時期的代表作。〈水碓〉聚焦貧窮與情慾的問題，描寫環繞著「水碓」發展的情事。佃農李芳源的妻子愛慕虛榮，受地主申治圭引誘，導致李芳源因傷害申而入獄。出獄後，李哀求妻子與自己逃走未果，最後殺死妻子後自殺。李芳源妻子的人物形塑與悲劇性的終結，帶有濃烈的世紀末「惡女」（Femme Fatale）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