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人生》:我們在同一個城市裡不斷錯過

《被遺忘的人生》劇照。 

 

  《被遺忘的人生》是巴西導演凱里.阿努茲(Karim Aïnouz)的第六部長片作品,本片獲得第72屆坎城「一種注目」最佳影片,將1950年代巴西女性群像,濃縮於一對失散姐妹的一生。本片開頭即隱喻了這對姐妹後來的分別,姐姐姬達與妹妹尤莉絲在叢林中呼喊彼此,卻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屬於南美的明豔色彩遍佈全片,16釐米膠卷固著了時光,她們的人生在這夢幻卻也殘酷的里約熱內盧流逝著。

 

  在姬達與尤莉絲分離前的生活,看似是十分瑣碎的,甚至會讓人找不到著力點,但所有的笑鬧、爭吵都是兩人還未分別時才有的日常。聊著自己喜歡的男人、聊著夢想、央求姐妹為自己的「出格」保密,另一個與自己至親的少女傾聽、排解屬於少女的成長心事。

 

《被遺忘的人生》劇照。

 

  姬達愛上了希臘水手伊葛斯,並與之私奔,途中落下的耳環是她與尤莉絲唯一能互相思念的憑藉。幾個月內姬達的愛情就破碎了,伊葛斯拋棄了她,懷孕的姬達只得獨自回家。然而,等待她的不是溫暖的避風港,而是為她感到不恥的父母,自此,姬達不曾再回家,她唯一掛念的是自己的妹妹。與浪漫奔放的姬達不同,尤莉絲文靜、不擅反抗,她最大的願望是到維也納學習鋼琴,然而這個願望尚未達成,她已經嫁做人婦。多年來尤莉絲都被父母蒙在鼓裡,她不知道姬達與自己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還雇人尋找她,最後卻只找到姬達的墳墓。

 

  導演透過兩種女性性格的刻畫,極大彈性的包裹著「傳統」與「衝破枷鎖」兩種價值取向的女性形象,兩種性格理應帶來兩種生活,但在片中我們可以看到,傳統的尤莉絲過著安穩卻也僵固的中產階級生活,而在道德標準之外的姬達則依然帶著野性的扶養她本欲拋棄的孩子。沒有一個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有物質上富足或缺乏的差別,兩個女人的精神,一生都是破碎而空虛的。

 

  《被遺忘的人生》描寫的是1950年代巴西女性的困境,亦是當時全世界女性的困境。不論安守於家庭,亦或跟隨本心追求自己嚮往的人生,都會被世俗教條所壓迫,只是形式上有所不同而已。

 

《被遺忘的人生》劇照。

 

  尤莉絲面對的是多數傳統女性一生必經的痛楚──依父母的安排結婚、經歷如同虐待的初夜、必須完成的孕期、為了扶養孩子而放棄夢想──人生由一連串的「不自主」鑿成。在片中可以發現,男性追求夢想、事業是一種成就,女性追求夢想則是罪惡,因為男性並不負擔在家照顧孩子的責任,他們負責的是「提供金錢」,而且他們無法接受由女性提供金錢,而自己當家庭煮夫,掌握工作權、掌握財產等於掌握一家之主的權力與地位。尤莉絲的夢想只在虛幻中實現,她們的父親欺騙姬達:「尤莉絲已經到維也納求學。」尤莉絲的夢想是破碎、或被操弄,都是為了保護其家庭的完整,而非出於尤莉絲的意願。片中有幾場尤莉絲與她的丈夫安東尼的性愛戲,幾乎全是令人窒息的,我們無法感覺到尤莉絲從中獲得快樂,只有無止盡的痛楚,以及隨後無預警到來的小生命。尤莉絲的身體不屬於她,而是屬於父親、屬於丈夫、屬於孩子。

 

  姬達面對的則是非傳統女人必須面對的困境,未婚懷孕並獨自扶養孩子長大,值得寬慰的是還有友人互相照顧,不順從體制的女人,將被體制拋棄。這對姬達來說或許不完全是壞事,她能/必須出外工作,她失去了原生家庭,卻獲得了另一個家。導演並沒有完全否定女人育兒過程得到的安慰,縱然尤莉絲的家庭是她追夢的阻礙,姬達的家庭卻是她生活的動力,這樣寫實而雙面的呈現,使得本片在女性視角下,依舊能感動多數觀眾,而非只是批判體制的思想宣揚作品。

 

  本片透過姬達信件的日期,試圖捕捉流逝的時光,兩個女人逐年老去,對彼此的想念卻不斷加深。全片都是令人沮喪而沉重的,在姬達與尤莉絲一次次的錯過中,人們感嘆命運的操弄,承受上帝視角帶來的悲傷,看著兩個截然不同的女人,共享同一份傷痛。

 

 

電影資訊

《被遺忘的人生》(A Vida Invisível)-Karim Aïnouz,2020

 

既然您在這裡… 您知道MPlus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非營利網站嗎?我們秉持「思想自由」與「價值共享」的信念,希望打造一個不受商業操控、專注在讀者身上的平台。如果您也認同我們正在努力呈現的觀點,請您點擊以下的贊助連結。只要新台幣50元,您就可以支持我們,而且只需要您一分鐘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