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Gerda

 

　　二十一世紀以來，流行電視影集中最具代表性的女性政治人物應屬美劇《國務卿女士》裡的伊莉莎白‧麥科德。被暱稱為貝絲的她不僅擁有博士學位、能講阿拉伯語，曾經是中情局的分析員，還有具備軍人身分的學者丈夫，跟三個可愛的兒女。她是不折不扣的愛國者，富有同情心又溫和理性，非常適合運籌帷幄外交關係的國務卿一職，而在後來發展的劇情中，貝絲更上一層樓成為了美國總統。

 

　　像是伊莉莎白‧麥科德這樣的人，不存在於現實生活中，才讓《國務卿女士》顯得好看。如果要找一個更接近於現實的女性領袖範例，或許會是丹麥政治劇《Borgen》裡的女總理碧琪特‧紐柏，她同樣是性格穩定、心胸開闊且具備道德感的女性知識分子，開始掌權時同樣屬於青壯年，跟感情融洽的丈夫育有兩名孩子，不同的地方卻是，《Borgen》第一季還未過半，與丈夫的幸福婚姻就因為她成為總理而分崩離析，兩個孩子都因為適應困難而產生了或大或小的精神問題。

 

　　丹麥就人口跟幅員來說，是個小國。但是它在北歐乃至世界歷史中扮演的角色卻不容小覷。《Borgen》描繪的政治樣貌其實相當寫實，碧琪特所屬的劇中小黨溫和黨（中間偏左）、互相合作的大黨工黨（傳統左派）、隱隱制衡的大黨自由黨（中間偏右）、乃至必須拉攏的幾個極右黨派，都能在現實的丹麥政壇一一找到對應。

 

　　一般來說，內閣制國家的政治不像總統制國家看起來那樣戲劇化，選民投給政黨而非特定候選人，因此通常很難樹立任何單屬於個人的英雄主義敘事。但《Borgen》卻在小成本製作與低調內斂的人物塑造中，讓丹麥的內閣政治看起來驚心動魄：因為一連串意外，小黨領袖碧琪特意外取得國會相對多數席位而成為首相，從此她必須克服來自左派跟右派大黨的掣肘，運用智慧合縱連橫，既讓國家運行順暢，又不失去自己的初衷。

 

　　對於一般觀眾來說，《Borgen》不失是很好的「政治科普」戲劇，既簡單又親切的介紹了丹麥的政治概況，可以學到一些內閣制的知識，又能了解丹麥人面對的社會、環境與軍事議題。碧琪特的人格特質也很吸引女性觀眾，她頭腦清楚、個性善良，並不特別有攻擊性，但是只要吃過虧很快就能學會嚇唬敵人的伎倆，在上台成為首相之前最焦慮的是媒體說她「穿黑色比較好看」，因為這說明她的身材真的已經大不如前了，這是個對女性來說很有親切感的人物。

 

　　如果以人口跟國土來說，成為丹麥首相的焦慮感應該比不上擔任美國國務卿，丹麥沒有那麼多需要分分鐘馬上處理的棘手外交事務，沒有在那麼多國家出兵，也沒有對那麼多國家進行貿易制裁。但《國務卿女士》編劇讓每秒數十萬上下的伊莉莎白‧麥科德保有了婚姻，《Borgen》卻誠實地揭露女性從政的真相：能夠為了成全妻子的政治事業而犧牲自己事業的男人少之又少。

 

 

　　碧琪特的丈夫原本和妻子約定好「輪流發展幾年」，亦即他暫時居於學術職，多花時間照顧子女，是為了讓太太在屬於她的數年內發展溫和黨。眼看交換重心的期限要到了，竟發生「太太不小心當上總理」的突發狀況，原本丈夫也想有風度的看開，但很快的他就感到非常不平，他無法接任重要的公司高管，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一切都是因為婚姻束縛了他，於是他背叛了碧琪特。

 

　　婚姻崩盤之時，碧琪特的一雙兒女也紛紛出現不安、憂鬱等精神狀況。雖然這也是合理的劇情安排，不過仔細想想，迄今沒有任何一部關於強大女性政治人物的影集，是不討論婚姻跟子女適應問題的。無論劇組是否安排主角的婚姻崩壞，女性政治人物的戲劇描寫總是與她的家庭有關，而男性政治人物卻不見得需要如此。編劇認為觀眾一定會想知道女總統或者女總理如何兼顧家庭與事業，但奇怪的是如果是男總統或者男總理就不需要強調「兼顧」。

 

　　從這個邏輯出發，如果女性政治人物確實無法「兼顧」，而選擇單身，那麼她就不是那麼「正常」，或者「親切」。無論是《國務卿女士》那種美國式的理想樂觀，反而更加映照出現實世界中的參考組前國務卿希拉蕊‧柯林頓婚姻處境的不堪，或者是《Borgen》裡寫實而平淡的家庭崩壞，都在告訴我們該怎麼想像一個女總統／總理──女性如果想要掌握權力，犧牲是必然的。

 

　　其實，不分性別，所有掌握權力的人都會導致犧牲的產生，若不在自己，就在他人。若不是配偶為你犧牲，就是你為配偶犧牲。若不是家人為你犧牲，就是你為家人犧牲。但讓人好奇的卻是，有沒有哪天，我們想像一個女總理的時候，不會先想到：「那她的家庭怎麼辦？」

 

 

影集資訊

《Borgen》─Netflix，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