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德州》—我們愛上的只是個概念

《巴黎,德州》劇照。

 

  影片開始主角 Travis 走在沙漠中,而這時還沒有說明緣由,或說也沒有說明的必要,重要的是他驅逐自身於整個社會之外,他如同苦行般地行走直到倒下,直到他弟弟來接他經過語言恢復的時程才說出他要去的目的地:巴黎,德州(Paris, Texas)。

 

  之所以驅逐,是因為他已經與這個社會中最重要的人的聯繫斷裂,從電影中 Travis 與弟弟 Walt 及其妻子 Anne 一同觀看過往的家庭影片中,可以知道的是 Travis 曾擁有過什麼,又放棄了什麼。就如同 Travis 拿給 Walt 有關他曾經買了一塊地,在「巴黎,德州」,而那是一塊空地,經過也沒有人會發現有地主的荒蕪,然而他是為了要知道自己從哪裡開始才追尋,因為那是他父母相愛之處,就在那裡。

 

  而 Travis 也在得知前妻 Jane 每個月匯款的消息,並知悉在哪裡匯款時,帶著兒子 Hunter 一同前往,在公路上他們發現有兩台同樣的紅色轎車,但是憑著直覺他們依然順利地找到了 Jane 的所在。但那是一個情色場所,是一個男性顧客前往包廂內,通過電話指定想要的女郎,而女郎在另一個房間,兩個房間由一塊玻璃隔著,只有消費者可以看見女郎,女郎卻看不見男客。 Travis 首先是上樓到該場所的樓頂後台處,他只看到 Jane 的背影,當他被趕離轉身離開時,Jane 才回頭,他們錯過。Travis 透過消費服務特定出要找的女子特徵:「金髮、短髮、直髮,大約25歲。」而前來的卻是另一位女郎,於是他再試一次,這次出現在玻璃後方的,是 Jane。

 

  他沒有揭露自己的身分,因為在玻璃後方的男客本身就是匿名、無面孔的,這是一種透過消費而來的特權,而可以透過自己在電話的要求給女郎下指示,而常態都是男性要求女郎搔首弄姿、色情表演,在自己隱身的情況下滿足性慾,這就是這個服務的特點。但 Travis 持續保持沈默,Jane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本來要自己進行色情表演,畢竟多少會面對初次前來的客人不知道如何下指令,但 Travis 阻止了她脫衣,只說:「我想要跟妳說話。」但被問到:「你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卻也只能說:「沒有。」雖然已經身處此地,但他還是想問個究竟,Jane 在這裡除了與客人對話之外,還有做什麼嗎?Jane 只能說除了說話之外也沒別的了。 Travis 還是堅持女郎如果要的話還是可以跟男客回家,你這樣到底賺了多少錢。這些都是明知故問的,但為什麼 Travis 還是脫口而出,逼得Jane 要離開那個房間,直到道歉她才再留下。

 

《巴黎,德州》劇照。

 

  「我把Hunter 帶來了?你不想看他嗎?」

 

  「想,我太想他了。我都不敢再想他的樣子,Anne 一直寄他的照片,直到我請他不要再寄。我受不了,看到他長大卻錯過每一刻的痛苦。」

 

  這是 Travis 再次前來時,與 Jane 的對話。他背對著 Jane 告解了這段時間以來他的一切,這時他們相認,隔著那道牆。當 Jane 把她那方的燈也關了,他們都處在陰暗中,他們看見彼此,這時他們才看見真正的彼此,因為分開的這段時間,對方的影像、聲音以及一切,都停留在離去那一刻,Jane 甚至說每個男客的聲音她都以為是 Travis。

 

  「市區,一家旅館,Meridian,1520號房。我不能見你,Jane。」

 

  在綠光下, Travis 見到 Jane 與 Hunter 的重逢,他再度啟程,離開。

 

  因為傷痛而離開的 Travis ,也因為過往的無從回復再度離去。電影告訴我們的是:我們愛上的都只是概念。「巴黎,德州」是否有這個地方?甚至會特意停頓的 Travis 父親用以介紹他母親所來自的地方,也是為了開這個惡趣味的玩笑,因為我們都會先對「巴黎」有所想像,結果才發現是在美國南方,而這幽默正在於想像與現實的落差。而甚至「巴黎,德州」這個地方是否存在,根本不重要,因為重要的是「巴黎,德州」的這個概念存在於 Travis 的腦海中,而僅因為如此他就前往去追尋,就像他想要追尋回以前的 Jane 的漫長努力,最後卻發現她已經在最無法想像、不堪的所在,情色場所。就如同 Travis 他即便繼續追尋他想要的巴黎,最後也只會到達一塊荒地,什麼都沒有。

 

《巴黎,德州》劇照。

 

  而 Travis 即便與 Jane 相認,也不與她相見,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這道牆,乍看似隔開了他們,但這卻是把過往的彼此仍然保留在記憶中的最好方式,所以 Travis 並不是不想見 Jane ,而是他「不能」,因為他愛著 Jane ,所以他不願讓現下不堪的現實入侵他的記憶。Jane 在房間中也背對著 Travis 說出了心裡的話,而當 Travis 離開,她打開了燈,現實繼續,想像仍然完滿地被保存在記憶中。而 Jane 去到了旅館與 Hunter 重逢,他們仍然是快樂的,因為母子之間並沒有如同 Travis 與 Jane 的彼此告白使得現實的資料接續著原先的想像,母子所遺失的空白仍然可以透過想像的美好予以填補。

 

  Travis 不僅是選擇了保護 Jane ,即便是想像中的她,但這也是一種愛,而他也愛著 Hunter,所以即便他知道過往一家人團聚是多麼幸福,但為了不讓現實玷污 Hunter 才剛開始的人生,讓 Hunter 能銜接著原先的想像繼續愛著,他也只能割捨離開,因為這是他愛著 Jane 與 Hunter 的方式。

 

  說我們愛上的只是個概念並不只是悲觀地斷言,也因為有事物讓我們可以去愛,我們也才能有動力去追尋,也才能在這個愛之中去保護我們想保護的,也為了愛,我們可以犧牲一己的快樂。而讓概念繼續停留在心靈,透過一到牆隔開殘酷的現實,我們才能保留著愛,繼續前進。

 

 

電影資訊

《巴黎,德州》(Paris, Texas)-Wim Wenders,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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