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相連的生命:《我的親親小妹》

《我的親親小妹》劇照。

 

  從第一場那沒有說一句話的戲開始,我們就可以看到德國影后妮娜霍絲(Nina Hoss)飾演的妹妹與拉斯艾丁格(Lars Eidinger)飾演的哥哥之間有種心靈相通的默契。鋼琴音樂伴著她從街上走到他的房間裡,當他拿下耳機時,音樂也嘎然停止。他是舞台劇王牌演員,而她是劇作家與老師,然而當他因絕症而離開舞台,而她竟也因此無法創作。

 

  片名「My Little Sister」就闡明了雖然生病的是哥哥斯文,也有許多橋段是關於他在罹患絕症後無法在舞台上演出的絕望,然而更主要的其實是要呈現作為與哥哥自小感情很好的妹妹麗莎,因為哥哥生病而遭遇的一連串事情。無論是創作上的靈感枯竭,或者是與丈夫關於在德國或瑞士兩地居住的糾葛,以及從此引出的夫妻之間的感情問題。哥哥的生病只是一個楔子,引出那些本來就潛藏著的問題。尤其兄妹兩人出身戲劇世家,又都從事戲劇行業,使得他們之間的默契與情感,無形中導致了妹妹丈夫與兩人之間的隔閡,也造成妹妹自身與丈夫的隔閡。因為妹妹覺得,丈夫始終難以理解哥哥的痛苦並非僅是源自病痛,更多的是生病之後對毀滅的目睹,無論是自己擅長扮演的哈姆雷特被人取代,又或者是整齣《哈姆雷特》最後被撤掉,他雖然還沒死,卻已經見證了自己的死亡。

 

  因為他是一個只要睡不著覺就拿著劇本背誦的人,戲劇是他的生命,死在舞台上是他的宿願。

 

《我的親親小妹》劇照。

 

  這是一部刻意降低戲劇張力的作品,沒有太大令人驚愕的事件,更多的是注重在角色細微表情的呈現。妮娜霍絲不慍不火的表演力道恰當,呈現了女性作為妹妹、母親、妻子的三種不同面向。在後兩者身分時,她都必須表現堅忍不拔的一面,去做那個體諒的人;唯有在哥哥面前,身為妹妹時,她才能像個孩子一樣毫無顧忌的展露笑顏,因為哥哥總是知道怎麼逗她笑。有別於與哥哥有嫌隙又愛面子的母親,她耐心且溫柔的照顧著哥哥,並且能夠理解他的任性與激動,她與拉斯艾丁格之間的細小互動讓兩人像是《糖果屋》的漢賽爾與葛麗特,儘管這部電影大多時候都是妹妹在照顧哥哥,而非如《糖果屋》裡哥哥照顧妹妹。

 

  電影漸進地呈現妹妹麗莎理智的崩潰,並以那第一次看覺得太長的踹垃圾桶戲份作為最後的爆發。她跟丈夫表面上說了很多話,但她總覺得丈夫沒辦法理解自己的處境。很幸運的是在這種故事裡,丈夫並沒有被刻畫成那種典型的為了事業要妻子拋棄哥哥的混蛋,相反地他被呈現為一個有誠意與妻子溝通,卻總是缺乏共同語言導致溝通失敗的可憐男人。我們可以看到他總是在嘗試與搖擺,無論是接受大舅子入住家裡,或是帶他難以理解的大舅子翱翔天際,甚至是後面本來可以強行將被妻子偷偷帶去德國的小孩帶回瑞士,他終究也放棄了,或許是因為他還對兩人的婚姻抱持一絲希望。

 

《我的親親小妹》劇照。

 

  不過影帝拉斯艾丁格所拿到的角色就略微刻板,自毀傾向、同性戀、絕症、演員……這幾個屬性重疊在一起,幾乎註定了他是像自己長年飾演的哈姆雷特般將會走向毀滅,以至於他在妹妹不在場時跑去玩滑翔翼還有去夜店鬧場尋求被揍,這幾場戲都過於理所當然。當然這樣的舉動也清楚的讓觀眾理解何以他與母親關係不好,因為兩個人都是相當頑固且愛面子的人。電影沒有給兄妹的母親太多戲份,但每次她的出場都令人印象深刻,無論是那種無法接受自己兒子身患絕症而假裝一切如常的樣態,或者是對妻子丈夫行為的精準預測,又或者是她那總是帶給觀眾笑聲,代表她說不出口的愛的巧克力蛋糕。

 

  《我的親親小妹》是那種平靜而有力的電影,聆聽著一場又一場的鋼琴配樂,看著一次又一次的影后行走,電影尾聲那一場乍現的魔幻時刻以及隨後的死亡與重生令人動容,它講的其實不是什麼很複雜的東西,而只是關於我們要走多久的路才能接受至親的離去,並內化到我們的生命裡去。說到底創作總是關於自身生命的,而自身生命總是與他人毫無選擇的牽連在一起。如同片中主角,這對僅差彼此兩分鐘出生的雙胞胎。

 

 

電影資訊

《我的親親小妹》(Schwesterlein)-Stéphanie Chuat、Véronique Reymond,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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