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硬幣之前、寶石之前、畫布之前:一枚海貝裡的人類史

貝殼,在金屬貨幣之前是我們的貨幣,在發現珍貴寶石之前是我們的珠寶,在畫布發明之前是藝術的載體,海與貝殼的命運跟人類息息相關。 

 

  貝殼,在金屬貨幣之前是我們的貨幣,在發現珍貴寶石之前是我們的珠寶,在畫布發明之前是藝術的載體,海與貝殼的命運跟人類息息相關。辛西亞‧巴奈特(Cynthia Barnett)在《海之聲:貝殼與海洋的命運》(The Sound of the Sea: Seashells and the Fate of the Oceans)一書中,向人們展示了地球上最受喜愛與最持久的自然物體之一:貝殼的多樣化歷史──科學、文化、哲學與經濟。對16世紀的歐洲收藏家來說,珍奇櫃(Wunderkammer)收藏了包含地質、考古、民族學、宗教與新興藝術作品等各種自然和珍貴的物品,而貝殼在某個時期,幾乎代表了上述所有東西。

 

  巴奈特從十萬年前開始說起,人們在西班牙卡塔赫納港的一個洞穴裡發現了一組貝殼化石,每個貝殼上都有一個天然的孔,非常適合拿來串成項鍊或其他用途。這個發現為人們長久以來對尼安德特人的認識,提供了具啟發性的另類觀點:難道這些原始人不是我們想像中的「愚蠢野蠻人」,而是「除食物以外,還對貝殼具鑑賞力」的狂熱收藏家嗎?巴奈特想像了一幅的情景:一名尼安德特女孩在地中海的海灘散步,把撿貝殼當成消遣,正如1956年《華盛頓郵報》所形容的那樣,收集貝殼是「整個國家增長最迅速的興趣」。

 

秘魯寺廟建築群查文德萬塔爾用於吹奏聲音的海螺殼。

 

  《海之聲》的每一章都以不同的貝殼命名。在秘魯寺廟建築群查文德萬塔爾(Chavín de Huántar)內發現了製作成喇叭的海螺殼,而石製建築結構的通風口除了提供新鮮空氣以外,可能還讓神諭官在吹奏海螺殼時,能夠發出特殊的聲響。

 

  在佛羅里達州的馬可島(Key Marco)不但發現了前哥倫布時期的繪畫動物雕塑(將動物描繪得栩栩如生且精確,展現出創作者的精湛工藝技術),還有數不清的左旋香螺(Lightning Whelk)珠飾品、吊墜與耳環。然而,在遺址與佛羅里達西南部的眾多貝殼堆,卻因為建設道路或建築,而被填土覆蓋或夷平,這些第一批在北美大陸建造社區或城市的線索,也就這樣被摧毀殆盡。

 

  在加州,原住民的貝殼堆也記錄了史前人類的生活與社區。當人們在貝殼堆中發現人類遺骸時,1942年的《伯克利每日公報》(Berkeley Daily Gazette)寫道:「貝殼堆是加州第一批定居者的墳墓與垃圾堆。」似乎在暗指這種葬禮方式很「野蠻隨意」。然而,加州皮特河部落的蜜雪兒‧拉皮納(Michelle LaPena)與利斯詹(Lisjan)聯盟村莊的卡莉娜‧古德(Corrina Gould)認為這份報紙「反映出一直持續至今天的認知脫節」,也就是「大部分非印第安人只看見人類與自然之間的界限……而原住民相信大自然的一切——植物與動物,還有岩石和貝殼……具有靈性」。即使在今天,能葬在貝殼堆中也是莫大的榮耀。

 

北美曾經有眾多貝殼堆遺址,卻因為建設道路或建築而被填土覆蓋或夷平。圖為1924年為了幫油漆廠建設道路而夷平的貝殼堆。

 

  《海之聲》裡吸引人的故事還有倫敦東區的撒母耳家族。1833年,他們在泰晤士河河岸邊開了一間小古玩店,販售「女用的小貝殼」。馬可仕‧撒母耳(Marcus Samuel)在一次海岸度假後想到了這個點子,他把貝殼裝飾的盒子當成紀念品販售,並且進口了瓷碗、橄欖油、鴕鳥羽毛與檀香木。他的孩子繼承並擴大了撒母耳家族的生意,為了紀念父親,他們把新公司命名為「殼牌運輸與貿易公司」。隨著蘇伊士運河的開通,小馬可仕‧撒母耳(Marcus Samuel Jr.)抓住了在亞洲直接進行貿易的機會,而當時大多數商人還在跟英國進口大宗貨物。然而,正是他與海洋工程師福特斯庫‧弗蘭內里(Fortescue Flannery)的合作,使公司在新興的石油貿易中奪得先機,弗蘭內里還設計了一艘名為「骨螺號」(Murex)的船運送石油,它後來成為了現代的油輪,這間公司就是現在知名的「荷蘭皇家殼牌」(Royal Dutch Shell)。

 

  巴奈特對細節的描述細緻入微,並尖銳地表達出石油貿易對海洋生物的影響。三丁基錫(TBT)是一種生物殺菌劑,它能保護油輪免受藻類、藤壺與貽貝的生長,但它也會導致骨螺的性別改變,並傷害其繁殖能力。根據普林尼的記載,古老染料「骨螺紫」(Tyrian purple)的唯一來源就是骨螺。人類與非人類物種之間的「脫節」是否比化石燃料的燃燒與碳排放(這些碳在地底儲存了數千年)還更明顯呢?約三分之一的碳幾乎是立刻溶解至海洋,並導致海洋酸化,進而威脅了所有的海洋物種。

 

貝殼曾經作為貨幣使用,而且它流通的時間比歷史上任何單一硬幣或紙幣都還要長。

 

  巴奈特還揭示了另一種將人與人分離的脫節。根據記載,馬爾地夫人會用寶螺(cowrie)貝殼交易活生生的人,寶螺曾作為貨幣使用,而且它「流通的時間比歷史上任何單一硬幣或紙幣都還要長」。人類在西非購買約三分之一被強迫送往美洲的奴隸,而貝殼與奴役的關係甚至比我們想像得還要更早。巴奈特提醒了我們,當貝殼被當成金錢買賣人類時,它展現出人性最糟糕的一面。

 

  巴奈特仔細傾聽貝殼的聲音,將其當作記錄自然真相的編年史者。貝殼幫助我們計算出地球的年齡,讓我們更多理解深時(deep time)、演化與滅絕。它們向人類表明,相對而言,人類才是地球上的後來者。與此同時,我們最早的祖先,甚至在我們成為人類以前,收集貝殼似乎只是為了從中得到樂趣。貝殼「揭示了人類是如何改變了氣候與海洋——甚至改變了它的化學性質」,而一些貝類物種正努力適應種種急遽發生的變化。

 

  《海之聲》是一部關於貝殼以及熱愛貝殼的人的歷史,這是一部富有魅力與恥辱的歷史。巴奈特喚起了人們的好奇心,或許還希望喚醒人類對海洋的責任感。

 

 

原文出處:Washington P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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