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Wisława Szymborska

譯｜粘肖晶

　　一九五三至一九八一年，詩人辛波絲卡（Wisława Szymborska）以編輯身分任職於波蘭雜誌《文學生活》，期間曾與另一名同事負責「文學通訊」專欄，匿名回覆、評論投稿作品。這些是她的回覆意見。

　　．致克拉科夫的觀察者

　　您指責我們扼殺年輕的文學人才，「這些脆弱的植物」—我們讀到—「應該細心呵護和照料，而非像你們那樣批評其軟弱和無力以期結出成熟的果實」。我們不鼓吹以溫室栽培文學作物，植物必須在自然天候下成長，並適時地適應環境條件。有時植物自覺是棵橡樹，在我們看來，卻不過是普通的草，再細心的照料也無法使它變成橡樹。當然，有時我們的診斷可能出錯，然而我們並不阻止這些植物成長，也不會將其連根拔起，它們可以繼續成長，以便有朝一日證明我們的錯誤，我們將歡欣地承認自己的失敗。再說，如果您願意更細心閱讀我們專欄的話，應該能留意到，只要有值得讚美之處，我們都會盡力去強調，至於好評相對來說不多，並非我們的錯，畢竟，文學天分不是種普遍現象。

　　．致洛石尼查的H. J.

　　負責「文學通訊」的編輯經常收到語帶威脅的信函，內容差不多是這樣：「請告知我的文章是否具有某種價值，如果沒有—我會立刻停止，將它們撕毀、扔掉，從此與成名的夢想告別，我將陷入絕望、自我懷疑、崩潰、喝個爛醉並從此懷疑生命的意義。」編輯往往不知如何回應這種狀況，無論寫什麼都可能變得危險，如果說詩作或散文寫得很糟，悲劇就此產生；說作品很好，作者將對自身才華有偏執的妄想（曾經有過這樣的例子）。有些人甚至要求立刻回覆，不然就會有可怕的事發生，連讓人考慮的時間都不給呢。

　　．致華沙的J. W.

　　一個剛起步的寫作者，如果在自己的處女詩作於某雜誌上發表後，就決定要放棄大學學業，自此以寫詩為生，這種情況會讓我們非常擔心。結果不外乎是，失去的一年時光不復返，接下來的詩作日積月累地躺在編輯部桌上，幸運的話，可能會等到在週刊上發表的機會。基於對後輩的關愛，建議您再三思索，這些詩目前只算是不過不失，可以確知的是這類作品足以建構出詩人的地獄，何況您放棄的學業是醫科，弗里德里希．席勒（Johann Christoph Friedrich von Schiller）所學之專業？

　　．致庫多瓦的追尋者

　　我們沒有教人如何寫小說的教科書，或許美國已經出版這類書籍，但我們敢於懷疑其價值。原因在於，如果作者知道文學成功的祕訣，應該會自己利用，而非將其寫成教科書來獲利，簡單吧？就這麼回事。

　　．致華沙的M-Ł

　　我們不為世界語（Esperanto）作品提供固定欄目，只因它是非自然的語言，無環境差異，既不用來思考，也非日常所用，所以我們不相信用此語言書寫的作品有重要價值。我們與您一樣夢想著人類能擁有共同語言，且希望有朝一日它能在所有語言的和平演進下產生（但願如此！）。然而，無論從歷史或日常經驗角度來看，我們都不認為缺乏通用語言是導致戰爭的原因。舉例來說，此刻A先生在門口處打了B先生的頭，而拉丁語卻是他們的共同語言啊！

　　．致盧布林海烏姆的托馬斯 K.

　　「我偶然寫了二十首詩，想要看見它們被刊登出來……」很不幸地，偉大的巴斯德（Pasteur）是對的，他曾說機會只給有準備的人，繆思卻與您相遇在心靈混亂時。

　　．致芭希卡

　　「我男友說我太美了，寫不出好詩，你們覺得我隨信附上的詩作如何？」我們確信，妳的確是位漂亮的女孩。

（本文為《辛波絲卡談寫作：致仍在路上的創作者們》部分書摘）

書籍資訊

書名：《辛波絲卡談寫作：致仍在路上的創作者們》 Poczta literacka, czyli jak zostać (lub nie zostać) pisarzem

作者：Wisława Szymborska

出版：時報出版

日期：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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